三栋公寓依次排开, 徐工带着他们走在公寓右侧的大道上，路的两边甚至路中间偶尔间隔几米就会冒出来一些奇怪的植株。
普通但在灰色世界里却显出了一丝诡异鲜艳感的绿色杂草占四分之三，那种肉色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植株就占了四分之一。
徐工走了一段距离, 站定脚步后再次出声, 指向第一栋公寓的三米高侧墙上：“那也是一种垃圾, 叫【发皮】。”
三米高的侧墙上，除了一丛丛艳绿的爬山虎之外, 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嵌在墙里, 在绿色之中格外显眼。
有点像在海里飘荡的海带丝，要是说具体一点，倒更像是一小团纠缠打结了的杂乱头发, 在风里仿佛有生命似的飘浮着。
他眼神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它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怎么跑上去的。”
“噢忘了说, 【发皮】不像【指丛】那样扎根，它是会移动的, 比较难捡, 你们如果动作快的话可以用手抓, 也可以到时候用网兜弄，只要不碰到它肉色的底就行。”
徐工介绍完，往工人们队伍的最后面望了望，提醒道：“别跟丢了，跟上啊。”
他们继续前进着，听着徐工悠闲自得地介绍其他垃圾。
道鸣他们跟在徐工身后一米处，属于走在最前排的那队人, 听课极其认真仔细,
闫岸走的慢, 习惯性落在队尾, 一边游荡着走一边低头打量着那些垃圾, 黑眸眨了眨，揣在口袋里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需要棍子吗？”范绸两手环抱直视前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两根直木棍，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闫岸，一本正经道。
两人的心思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地同步了。
“……要。”闫岸自然地接过范绸手里的棍子，然后站定在【指丛】的植株面前，戳了两下。
“呲，呲，你们先跟着大部队，我们等会过来。”范绸则偷偷跟安尔和阚丹立提醒了两句，便也站定在某一块徐工介绍过的垃圾前，直接蹲下了身。
“这就是头发吧。”范绸眯了眯眼睛，用木棍挑起密密麻麻的头发丝，歪着头准备往里面看一眼。
闫岸神色毫无波动，缓缓举起木棍，直挺挺用力戳在了指丛的芽上。
只听见噗呲一声轻响，类似某种爆珠被挤破的声音。
暗红色的血液从指丛破裂的芽里缓缓流出，渗透在黄土中，散发出一种异馥而醇厚的香料和臭气交融的诡异气味。
闫岸屏住呼吸，微微弯下腰凑近，并直接用木棍戳在土里，将它的白色硬状根部挑起，然后缓缓直起了身，黑眸微闪，看向范绸。
“【指丛】类似那种被香料腌了的尸体的手指。”她轻声道，“不过是以植物的形式呈现的。”
范绸此时也已经看清楚了名叫【发皮】的垃圾的底部，腾地站起了身，丢掉木棍，鸡皮疙瘩掉一地，说道：“我的感觉跟你一样。”
“这个【发皮】确实是头发，不过是一片带着头皮、还能蠕动的头发，听他说那样说应该也算是植物。”
只见范绸面前被翻开的发皮，肉红色的皮上有极细的根系，类似于神经，还在蠕动着，就像是蜗牛那样。
“这里的土下面是什么啊……居然能养出这种东西来，跟蛊似的……”范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砸吧砸吧嘴，抽空往旁边看了一眼，立马睁大眼睛，转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提醒闫岸道，“诶诶快，我们该回去了，他们准备转弯了——”
闫岸扔下木棍，重新跟范绸回了队伍里。
徐工带着他们转过弯，向第三栋公寓楼的后面走去。
这三栋公寓楼无一不是窗户被设计的很小，也没有阳台。
从外面看上去，每层的户型似乎都是一样的，窗户口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着，每间窗户靠着的距离也很近。
“太小了。”安尔低声喃喃了一句。
“什么？”阚丹立愣了愣，“什么太小了？”
“每间公寓的占地面积不超过二十五平方米。”安尔挑眉道，“因为每栋楼的宽只有不到八米，两扇门之间的间隔也只有三米左右。”
“这住起来可不是一般的挤啊。”安尔耸耸肩，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队伍前方，眼神灼灼，格外注意着人群里的米崖。
阚丹立思索片刻，摩挲着下巴：“三栋楼，五层，二十多道门——至少要住三百户人。”
“虽然看上去密集，但实际上这个公寓也住不了多少人嘛。”她拍了拍手跟上安尔，不再想这件事。
接下来的一路上，徐工又给他们介绍了四种垃圾，分别是：总埋在地里的【肢竿】和【眼豆】，容易粘在蔬菜叶子上的【皮虫】，还有会躲在草丛里夹人脚的【齿荆】。
“总共六种垃圾，等手册给你们发下来你们可以再仔细看看。”徐工站定脚步，跟工人们一起聚集在第三栋公寓后面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类似方型广场，有两百多平方米，道路再向后延伸的不远处，是另一栋只有两层高的白色房子，道路两侧也稀稀拉拉地种着几片蔬菜，每株之间的距离比正常种植距离要远一些。
徐工指了指脚下：“今天晚上八点就准时在这里集合，我会点名。”
“徐工！”
拥挤的工人堆里突然冒出一个明亮的声音。
徐工眉头微动，抬起干瘪的下巴，向人群中发声的地方看去。
米崖眼神一顿，低下头看向身侧的道鸣。
只见道鸣在人堆里踮着脚尖，透亮的眼睛睁得老大，一手扶住前面工人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地举起，光秃秃的脑袋被寒风刮过，冻的发红发亮。
“我！我！”道鸣好奇地举起手，指向身后，“徐工，我想知道后面那栋白色的房子是干什么的？”
“……那是我们工作的地方。”徐工迟钝两秒，补充道，“钱总、我、还有其他监管员和技术员。你们没事不要过去，被抓到了是会被扣工资的。”
他低头伸出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们的手册和具体要求已经被放在公寓里了。”
其中一位工人弱弱地举起手：“我们是住在公寓里面吗？”
其他人也很疑惑，附和道：“对啊对啊，工人不是不被允许住在还在建造中的房子吗？这样会不会很危险啊？”
徐工摇了摇头，突然间诡异地扬起一抹微笑：“我们这边的规矩不多。你们在完工之前可以在这里面随便挑个房子住，因为门没装好，只有一块活动板，也不用钥匙。”
“放心，我们这里不会有人偷你东西的，我们给大家的生活用品都一样。”
工人们惊呼，粗糙而黝黑的脸颊发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激动导致的：“随便住吗？这三栋？！”
徐工依旧挂着那种死硬的微笑，点点头：“是的，大家可以解散了，晚饭就在楼下吃，记得晚上八点集合哦。”
话音落下，人群寂静了两秒，然后瞬间沸腾，一窝蜂地向前面跑去，都想要抢到位置最舒适的公寓。
此时此刻，也只有某八位玩家没有像工人们那样激动了。
徐工眼神微转，看向他们：“快去挑选屋子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闫岸脚尖微动，刚准备上前拐弯抹角地问一些问题，就又被一个直觉异常灵敏的小家伙给打断了。
“徐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我们的合同被放在哪里了啊？”道鸣举手。
闫岸动作定住，默然，看向道鸣。
太直白了……
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抱歉哦，合同已经被我保管好了，请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徐工缓缓地咧开嘴，露出发黄却整齐的牙齿，语气悠缓中带着威胁。
说罢，他便不管众人，转身离开了。
道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依旧明亮透彻，缓缓放下了手。
“没事。”米崖冷着脸拍了拍他的肩，好心提醒道，“下次别这么直接。”
柴乐竹和柴乐水都长着一副正经严肃的脸，五官硬朗，身材健实，连带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更加让人看不出他们的区别了。
“你有想法了？”柴乐竹和柴乐水看见道鸣的神色，眉头忽然微松，一齐道。
“嗯，应该在他工作的地方。”道鸣抬起头，忽然对擦肩而过的米崖说道。
双胞胎两人点头：“好。”
要说不愧是六安区的组合，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达到了某种极点，柴乐竹和柴乐水早已经猜到道鸣的想法了，所以才会那样问。
所有人瞬间一怔，齐刷刷看向了道鸣。
闫岸黑眸微闪，双手环抱着站立，微微瞥了一眼米崖。
她在最开始也有这种猜想，但远不能像道鸣那样直接且肯定地说出来。
米崖拧眉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道鸣抬头盯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着：“感觉。”
就像是那种野兽般的第六感。
与米崖对危险来临的反应速度上的第六感不同，道鸣的第六感是对于人心的——哦当然，也包括NPC。
这或许也是他能翻过百座高山，到达A榜前排的原因之一。
“闫岸……唔，可以叫你岸姐吗？”道鸣忽然将脑袋转过，看向闫岸，问道。
“当然可以。”闫岸温和道，“怎么了？”
“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一趟吧！”道鸣笑容爽朗，盛情邀请，然后又用手遮住嘴，悄咪咪地小声补充，“偷偷摸摸的。”
闫岸眉头一挑，看向安尔他们。
“我们当然没问题。”范绸露出大白牙，跟安尔和阚丹立一同比了个ok的手势。
阚丹立刚开始听到他这话其实有些惊讶，但立马就被道鸣活泼开朗的笑容所折服了。
没想到在比赛里他们还能合作！这个小家伙也太单纯了呜呜呜。
她简直要被这个可爱的小和尚感动得哭了。
范绸看着道鸣，眼神里原本带着的敌意稍微减轻了一些。
闫岸回头，笑容明艳，眼底隐藏的某种神色毫无纰漏：“好啊，有时间一起去。”
柴乐竹和柴乐水似乎早就习惯这一幕的发生了，无奈地摇摇脑袋，上前跟闫岸他们友好地握了握手。
*
他们都选择第二栋公寓，处于中间楼层的位置，方便观察两侧公寓的情况。
闫岸他们选择在第二楼，道鸣他们选择在第三楼。
公寓的门就只是一块装了活动铰链的薄木板，原本应该装把手的地方留了一个两指宽的小洞，方便开关。
如果想要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关门，就只能在楼下捡几块砖头在门里面抵住，防止风吹开。
每层楼的楼道跟绿色社区里的布置一模一样，只不过拦墙很低，只到膝盖附近，一不小心很容易掉下去。
站在走廊边缘向外看，可直接以看见对面楼空洞的窗户和楼下的绿植黄土。
这次游戏里公寓的布置简直比闫岸的家还要简陋，照例是毛胚房，连木地板都没有，灰尘扑扑，跟安尔最初推测的一样——房子小到闭塞。
长三米宽八米，长方形的布局，方方正正，没有任何凸出的面积，唯一打通的窗户洞也是正方形的，向内洒进方形的雾蒙蒙的光。
整体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口封闭的大型棺材。
其中，最让他们感觉到这里像一副棺材的地方是：
他们睡觉用的木板床放在房子的正中央，没有靠墙，还铺着红白相间的牡丹花纹的褥子。
而床头柜没有放在床旁边，而是放在床头的正前方，上面摆着几叠整齐的黄色纸钱和铜钱纸。
这种风水布局……
在看到公寓的那一刻，空气寂静了。
所有人一言不发，心里齐刷刷冒出一句。
……是咒他们死呢还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