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岸姐！他真走了吧？”
阚丹立躲在马后, 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小声问道。
她指的是张福旺。
“走了。”闫岸哭笑不得，“你躲着他干什么？他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她知道阚丹立在害怕什么, 但这种害怕是没有必要的。
张福旺对阚丹立的态度很特别，像是对女儿, 但又没有那么推心置腹地亲切……换句话来说, 照顾她更像是一种承诺——她自己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
虽然“承诺”这种词被用在张福旺身上确实很诡异。
“确实不会真把我怎么样……”阚丹立撇了撇嘴，牵着马就从仓库后面走出来，“但我看见他那种阴森森的眼神就害怕, 更何况我这段时间还专门跟他对着来了。”
“诶先不说这个了，阚小姐, 你给你心爱的宝马取名字了吗？”范绸眨眨眼，兴致勃勃。
阚丹立抬头看了一眼它, 苦恼沉思, 摸了摸下巴，得出答案：“小黑！——”
“怎么样？”阚丹立认真地看向范绸和闫岸。
“……小黑不是…不是‘她’的名字吗？”范绸一愣, 懵逼道。
就是那个偷过他东西的变态阚丹立小黑。
现在怎么又要来一个小黑？
“那总不能叫它小白吧？”阚丹立格外认真地想，“它是黑色的耶。”
“其实我觉得小黑应该也会很喜欢它, 只是个代称而已嘛，表明了我对他们俩不分彼此的爱！”
“嗯嗯, 不错，就这样……”
伏神一脸沉默地摸着下巴。
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酷。
“那个, 先别讨论名字了吧，范绸你该进仓库挑个武器了。”伏神拍了拍手, 一把拉住范绸, 毫不客气地把他往仓库那边推。
“诶诶诶不是你家伙对我怎么这么粗暴？！”范绸睁大眼睛, 手忙脚乱地调整方向。
“熟人了熟人了, 别搞那些五迷三道的规矩。”伏神挑了挑眉，咧嘴笑，用特殊的符号密码和瞳孔识别，打开了整整三层每层足有半米厚的仓库门。
范绸在B榜前排待了很长时间，自然会被其他区的人注意，伏神当然也是其中一个——邀请入区的想法直接被他找各种离谱的理由给拒绝了。
不过幸好她伏神不是那么残暴的人，不然范绸可能早就得缺胳膊少腿了。
另外话说回来，上场比赛倒是他们俩玩的第一个同场游戏，这也算是一种迟来的缘分了。
一进武器仓库，光线就骤然昏暗了起来，温度也被阻隔在了外面，空气干燥而冰冷，全然散发出冷兵器的那一种无情和冷冽感。
冷白色的灯光照在金属质地的铁架上，数不清的各式冷兵器气势强大到骇人，在天花板上反射出凛凛寒光。
说这是所有玩家梦寐以求的武器仓库也不为过。
总共四排，左右两侧均有一列。
他们能清楚地察觉到，每件武器上都沾染着血气，否则所带来的压迫和刺激感不会这么强烈，简直能勾引起人内心最深处潜藏的暴力因子。
闫岸黑眸深处隐隐闪烁，待在这里，让她感到很舒适。
就跟她待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着货架上一排排精美的收藏品一样舒适。
“闫岸，我还是按照之前设定好的配合选武器吗？”范绸咽了口唾沫，内心不自觉地被眼前震撼的冷光所牵引，心跳微微加速。
任何人都想拿上一把强大的武器。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在闫岸原本设定好的配合方案里，范绸并没有被分配任何攻击的任务——因为他自己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种暴力任务。
所以范绸的设定是辅助，站在他们身后，能力弱小但也强大的辅助。
闫岸察觉到范绸内心的动摇了。
她起初没有说话，踱步在各类武器之间，在冷光下愈显苍白的指尖缓缓摸上了刀刃，然后弹了一下，才平静地说道：“看你自己的选择，那个方案不是硬性要求。”
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佳的选择。
闫岸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是完全的纵容。
“……”范绸沉默着，然后在伏神眼前，缓缓走到了仓库的尽头，站定脚步。
这里的武器被明显划分了好几种等级，在仓库最深处的，是神龙区认为最难控制或难以使用，但相对数据显示也更厉害的武器。
左侧的是一支造型怪异的枪，还有一个毫无特点的方块金属。
右侧是造型更为奇特的两个武器，一个手掌大小的银黑色倒十字架，一个与这里冰冷气息格格不入的可爱兔子玩偶。
“需要我介绍一下么？”伏神目光暗沉地看着这四个棘手的东西，“那把枪以前……是鬼佬的东西，被某个人骗到手了，然后特么的偷偷放进了我们神龙区的仓库。”
“它需要消耗极大的灵魂百分数制造出子弹才能使用，只有鬼佬那个变态的家伙才适合它——鬼佬的灵魂百分数是以技能的形式存在的，也就是那块实体黑雾，但这把枪制造子弹所要消耗的灵魂百分数是一种数据，虚拟的……”
这就跟丹立的技能很相似，闫岸思索着。
只不过丹立制造那些东西既可以消耗灵魂百分数，也可以消耗心理san值，适用范围更广。
“卡bug？？”范绸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满眼错愕。
“没错。”伏神点了点头，“这也是在我询问了保安之后才知道的，他对鬼佬似乎很了解。”
“如果不能消耗实体的灵魂百分数，那子弹是由什么制造的？”范绸皱眉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感觉很奇怪啊。”伏神耸耸肩，“这么变态的神级武器突然间就被莫名其妙地抢走了，鬼佬估计也很难受。”
“所以呢，我们这些人根本都用不了，也不能用，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最多只能制造出三枚子弹，而且还因为……要是被鬼佬发现，某个人拿着这把失踪已久的武器……”伏神头疼地挠了挠头，“那后果可不是一般的惨。”
“那么接下来，就是这个金属方块啦——我们至今都没弄明白它是干什么的，只是系统数据显示了它的防御力很强，是现有一切道具防御力的一亿倍……所以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把它给拆开。”
范绸默然看向伏神，眼神里表示着：
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仓库里最里面一层、最危险的武器有些奇怪吗？——啥用都没有。
伏神咧嘴一笑：“那么接下来这两个东西，可能会让你更加头疼啊……”
“恶作剧玩偶，在使对方受精神折磨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一比一的折磨，相当于一命换一命的那种终极武器。”
“这个倒十字架，说是强大的治愈型武器，但最让人难受——想用又没有能力用。因为使用它，你得提前学会三种复杂至极的法阵和对应咒语，然后在游戏里花五分钟画法阵，花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念咒语，它才能发挥作用。”
范绸直视着那柄倒十字架，陡然抬起头，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知道画法阵时间的？”
伏神一愣，直接道：“让我们的人现场画呗，照着它附赠给我们的书。照着画那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了吧，也要五分钟诶。”
“你别不信，是真的很复杂，跟我以前上数学课看到的辅助线一样多，看的人脑袋疼。”伏神捏了捏眉心，上前直接把倒十字架的书递给他。
第一道法阵，从里至外足有六个同心圈，每两个圈之间还有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字符和弯弯曲曲毫无规律的线条。
“所以说啊，这边的东西我们最好还是别接触了，你可以去那边看——”伏神刚想抽回书，神情陡然又愣住了。
书被范绸捏在手里，扯都扯不回来。
伏神喉咙动了动，错愕：“你不会真想？”
“我就要它了。”范绸骤然抬起头，眼神无比的明亮，“就这个。”
伏神默然片刻，松开了手。
闫岸站在一边，微不可查地扬起了嘴角，看向范绸的眼神异常闪亮。
同时间，范绸也回头看向了闫岸，用眼神认真地询问着。
虽然那些攻击力极高的武器对他有非常强烈的吸引力，但更为重要的是——
团队的配合。
他知道，闫岸做出的任何决策永远都是站在最佳角度，为他们考虑的。
所以这一次，他根本没有理由为了自己的私欲去破坏闫岸的决策——尽管闫岸刚才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安尔冰冷的面具被短暂地摘下，破天荒地对范绸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并不纯粹：“你倒是聪明了一回啊。”
范绸摸了摸鼻头，看着闫岸讪讪道：“这次要是不机智点，我可能得被扫地出门了。”
闫岸瞥了一眼他：“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第六感还挺强的。
闫岸神色淡然，上前摘下了那支象征着黑暗权利的倒十字架，轻抚着上面冰冷繁冗的花纹。
一个不想当副攻的辅助可不是一个好队友。
但要是范绸这次第六感失灵了，他很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后，在社区里凭空失踪——
可能是因为她，当然，也更大可能是因为其他人。
不过那是最坏的下场。
闫岸微笑着转过身，把倒十字架放到了范绸手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头专注地把玩新武器。
她还是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肯定且信任的。
范绸他不是那样的人啊，不是么。
安尔双手环抱，在看见闫岸眼神的那一刻，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背后莫名冒出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加油干，既然你选下了这份艰难的差事，就好好工作吧。”闫岸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信任和期望。
这温和熟悉的语调又瞬间驱散了安尔身上的寒意。
闫岸笑眯眯的，脑子里想着其他人完全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毕竟这种完全依靠记忆力的工作，确实只有记忆力逆天的范绸才能胜任了。
还记得在上场游戏里：
那枚道具球体浑身都是血，里面装着土，上面孔洞极多且杂乱，没有任何规律。
而他直接在极端紧张情况下顶着剧痛，记住了每枚球体孔洞里穿过的细线的路径、孔洞和顺序，短时间内精准地将三枚球连在了一起。
这就是他最靠谱的地方——记忆力。
当然，也是他最能发挥潜力的地方。
范绸这次做出的选择很好，让闫岸挑不出任何毛病。
*
“安尔，你和闫岸的武器得下午才能拿到，你们可以先回去等消息，等时间到了我就发短信给闫岸，让你们过来拿。”伏神露出八颗大白牙，灿烂地笑着晃了晃手机。
她还是顺利跟闫岸交换了联系方式，以软磨硬泡不给电话号码就不放他们走的方式。
闫岸礼貌性地笑着，转身离开，而左手则一直插在口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蝎子光滑细腻的背部甲壳。
安尔，这次终于该揭晓答案了。
我们等了很久。
他们再一次回到了闫岸的公寓，熟悉的老地方。
这时候，范绸和阚丹立直接一个人守在了门口的走廊处，另一个人则蹲守在了楼梯下的石凳上。
范绸和阚丹立的右耳都塞着一个通讯器，是刚刚从社区超市里大价钱购买过来的。
他们此时的心跳无一不契合起来，微微低垂着眸子，捏紧了微微发汗的手心，感受着通讯耳机那边传来的闫岸沉稳的呼吸声。
闫岸的存在让他们冷静了很多。
屋内，小蝎子的尾针刺进了安尔的手背。
它释放大量记忆的过程并不怎么舒适。
安尔额角冒出冷汗，强撑着理智，吸收着那些源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
12月24日，安尔跟随保安大爷，借助他的力量直接在濒死状态下进入了那个世界——“社区网络世界灵魂端”。
保安大爷把她的半死□□拖进了社区殡仪馆，随便塞进了一个冰柜。
在混沌中，安尔的精神状态很奇怪，处于能思考但思考不深的情况，让她感觉很难受。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安尔重新睁开了眼，停滞的思维骤然恢复了运转，紧接着耳边便响起生活管家那种熟悉而冰冷的提示音：
“48xb…%d…号居民您好，恭喜您获得永生资格，欢迎来到社区网络世界灵魂端！您将在这里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下去，请立即接收新生手册。”
“玩家：安尔，性别：女性，身份：法医。”
“已被记录在册：*sj#…n%sz……查询失败。”
“生活管家游戏建议：您的身体素质极强，像是一直生活在丛林里的强大野人，您可通过解密类恐怖游戏本提高生存智商，请努力生活。”
“生活管家提醒您：请勿违反社区网络灵魂端的任何条例，否则将会对您处以惩戒。”
安尔听到了某个字眼，嗤笑一声，直接开始环视一圈。
永生资格？说的倒好听。
身边空无一人，望不到边际。
自己正踩在透明的特殊材质板块上，脚下深不见底，有许许多多彩色的密密麻麻的线条向下延伸，类似电子线条，有节奏地轻微摇晃着。
这里虽然明亮，但莫名有一种极端闭塞的压抑感。
【新生手册：
①永生期间，您仍需在游戏中生活。
②您在游戏中的生存情况将会直接以灵魂百分数的形式呈现，灵魂百分数归零，则立即脱离游戏，在五分钟后继续随机进入一场游戏；若成功通关该游戏，则将给予您24小时的休息时间，在24小时后继续进行游戏。（游戏与网络灵魂端的时间流速不同，具体情况可在面板处查询。）
③您在网络灵魂端里所进入的所有游戏，均是在社区里游玩过的、在文字游戏库中浏览过的、在网络灵魂端直播间观赏过的游戏。
④您可以随时在线观看社区现实端居民们的游戏直播，并[适度]发表直播弹幕参与互动。
⑤您在网络灵魂端所处的时间将在面板右下角显示。拥有了永生资格，您必须得完成相应的任务：每隔48小时，您必须根据线上观看的直播，客观公正地撰写[至少]一张文字游戏本，在审核通过后，发布到文字游戏库中；如若超时完成，生活管家将会每隔五分钟对您的灵魂处以电击惩罚，并永久降低部分灵魂百分数，不可逆转，直到您完成任务。
……】
一条条让人充满窒息感的规则充斥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宛如一个个黑色的漩涡，把人们原本理智的思绪搅乱，残酷的现实抽打着他们，以特殊的形式告诫着他们：
你们逃不掉的。
这是比现实社区更为严苛可怖的指令。
灵魂百分数归零后仅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每隔48小时便有一项艰巨的任务。
拥有了永生的资格，也拥有了永生的任务。
社区对他们的压迫在这一刻体现到了极致，像是不把他们灵魂上的力量榨干就不会罢休。
这与闫岸猜想的社区基调分毫不差。
闫岸早已经把它的恶意掀了个底朝天。
安尔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神色微沉，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悲哀的共鸣感。
她需要在现实中积累的经验下，在眼前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尽快找到上一次逃离这里的办法。
而另一侧与她处于相同困境中永生无法逃离的人们肯定从没料到过这种情况：
他们死后，以相同形式——哦不，是以更为窒息的形式，永生在了这种地方……
他们的内心到底是会觉得幸运呢？
还是会，
崩溃疯狂到绝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