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小路走回了明山精神病院。
“小归, 你能不能少打点架啊,快愁的我头发都白了。”夏依苦恼地抓着头发。
要是再多几次,学校可能都会不要他了。
“他们不惹我我肯定不会打架呀!”闫小归理直气壮, 把书包放在桌子上, 叉腰仰头看着夏依。
等闫岸刚在凳子上坐下,就被闫小归一下子扑了上来。
“那吃大餐的事呢?”闫小归紧紧扒住闫岸的衣角,睁大眼睛,“我都跟他道歉了!”
闫岸挑眉:“介于你表现良好,现在允许你重新加入今晚享用大餐的活动。不过你得先把你的爪子松开,去洗手。”
夏依哭笑不得,准备带着小归去水池把手洗了。
闫岸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把闫小归接回来就花了大半个小时,现在已经到四点零三分了。
她跟安尔预定的是在四点半到车站, 估计安尔会提前一点到。
“夏小姐, 麻烦您先监督他把今天的作业做完, 我出去一趟接个朋友, 很快就回来。”闫岸起身, 向夏依解释道。
“放心,我肯定会让小归先把作业做完的!”夏依笑眯眯地比了个敬礼的手势,然后低头冲闫小归威胁道, “听见没,你今天作业不做完就吃不了饭。”
“我现在就去写!”闫小归懵了一下, 猛地蹦起来,飞速去把书包打开。
闫岸跨过围栏下的门槛, 往旁边的站牌走去, 坐在凳子上, 聊胜于无地掏出手机, 玩起俄罗斯方块。
一分钟、两分钟……
“嗡——”
毫无征兆地, 熟悉的耳鸣症状第三次出现了。
闫岸眼神骤紧,瞬间放下手机站起身,下意识地朝身侧一处看去。
有了前几次的铺垫,她这一次的反应速度异常快。
绝对有什么潜在的东西发生变化了。
头顶的太阳再度冒了出来,垂直撒下温热的阳光,气温在那一刻回升了,原本潮湿微冷的空气此刻透着干燥的气息。
等闫岸眼神定住时,眉头拧得更紧了,全然没有最初看见那人时的轻松,注意力异常集中。
是尹师父,依旧站在那片树荫下。
闫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平静地走上前去,此时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尹师父。”她平静问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她出来的时候,门口并没有人。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尹师父”,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出点什么东西。
“刚刚,就在你玩手机的时候。”尹师父自然道,歪头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啊。”
根据她多年来的观察来看,面前这人确实是尹师父没错。
闫岸喉咙微动,移开了视线,心中的疑虑愈发浓厚,怀疑那种耳鸣的症状正在对她造成某种特殊的影响。
“……我感觉很不对劲。”她拧着眉解释道,仔细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嗓音低哑,“师父,你有没有感觉哪里奇怪?周围的环境。”
尹师父专注地听着她讲话,沉寂了两秒,忽然又笑了一声:“你真的很敏感啊……”
闫岸瞬间回过头,黑眸紧紧盯住了尹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天气变化了啊,今天可能会下雨,刚刚刮了风温度降了不少。”尹师父眉头扬了扬,“你确实对温度很敏感,从小就这样。”
“……”闫岸闭上嘴,就算尹师父真察觉到了什么,她只要不想说,闫岸就无法套出任何信息。
况且哪里降温了,太阳都出来了一点,明明是温度在升高。
“您看见我发的短信了吗?”闫岸眼神微暗,自动转移话题,把手机拿出来,刚想说些什么,动作忽的一顿,看见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全部消失了。
一格信号都没有。
尹师父简略道:“我没带手机,你直接说吧。”
闫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黑眸眯了眯:“……我们五点一起去吃个饭。之前没看见您,原本准备在明山公园碰面的,现在就不用了。”
现在的时间是四点十五分。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四点半了,返程的公交已经在闫岸面前过去了两三辆,可安尔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闫岸捏紧了手机。
“你好像很着急?”尹师父两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歪头看着闫岸的表情,轻声提醒道,“是你的朋友没来吧,快打电话去问问。”
闫岸抿了抿嘴,心下微沉:“手机没信号。”
“在耳鸣之后,信号就消失了……”她紧握手机,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喃喃。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唔,可能是这边的电网有影响,你去站牌那边离远点看看吧。”尹师父抬了抬下巴,建议她离这边的墙远一点。
闫岸皱眉看了一眼围墙,原本听从尹师父的话,举着手机往站牌那边走了几步,但在某一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瞳孔骤缩,迅速回过头。
——现在精神病院的北面围墙上哪里来的电网?
它早就在上场爆炸里就被炸毁了,根本还没来得及重新安装。
而就在闫岸回头的刹那间,
“嗡!——”耳鸣第四次响起。
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然后光亮又骤然消失。
在短暂地一瞥中,她脸色变得苍白不已,似乎在精神病院里面的广场上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背影。
那是“她”自己。
同时,院内自己的背影与原本站在树荫下的尹师父消失不见了。
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的,虚无得宛如一场幻觉。
此时此刻,一切疑问都揭晓了。
闫岸回过神来,神经紧绷,正身面对那片树荫,黑眸宛如死潭,冷而沉。
她将手机拿起,看向右上角的信号。
信号已经恢复满格。
高频率经过多次耳鸣,她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宛如芒刺穿进大脑,使得神志有些恍惚,喉咙深处隐隐冒出铁锈的血腥味。
但时间已经等不及了,她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立即拨通了安尔单位的电话。
“嘟……嘟……”
“喂您好,这里是明山市公安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二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那边的男声喘着气,听声音有些焦急。
闫岸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了那两句熟悉的台词:“你好,我有事想找一下安尔,请问她还在你们那边工作吗?”
“我叫闫岸,几个月前跟她见过几面,这次是想来找她帮个忙。”
上次闫岸得到的回答是“她在半个月前离职之后去世了”,而这一次……
“你找安尔?”电话那端乒乒乓乓的杂音特别多,似乎还有人在急切地喊着什么,接着突然咚地响了一声,似乎掉在了地上。
听筒里的男声忽隐忽现,又是一段杂音,对方似乎把电话捡起来了,冲着闫岸大声答道:“安尔刚回来,在你打电话之前她突然晕倒了,我们的同事正在分析情况,如果等会儿还没好就准备把她送到医院去。”
“抱歉抱歉!事情太突然,我们这边有点乱,跟您说不了具体情况,抱歉先挂了,我们等会儿会让另外的同事给您回电话——”
电话挂断,只留下一串嘟嘟的提示音。
在人们眼里,安尔的死亡被抹除了。
社区系统已经修复了安尔死亡的bug,但是怎样修复的具体措施还未知,她还得赶去看看那边情况。
另外,对于耳鸣声的出现,她也已经有了推断。
不正常的耳鸣是身体在生理上对她的提醒——提醒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发生变化了。
在耳鸣之后,她们进入了平行世界。
那个世界拥有跟现世界完全一模一样的环境,相同到让闫岸在前几次里根本都没有意识出来。
而且从尹师父刚才奇怪的话语来看,她应该知道这件事,而且还故意对闫岸隐瞒了另一些更为关键的事。
说实话,尹师父的突然出现让她非常错愕,她从来没想到过尹师父可能跟社区的这件事有关系。
她眼里的世界已经逐渐开始崩塌,似乎一切都变得虚假而空洞,根本就没有真实存在。
一切都是被编纂的谎言。
闫岸黑眸闪烁,深吸气,遏制住内心复杂翻天的情绪,立即收起手机动身,迅速跑回院里,跟夏依说明情况后找她借了一点钱坐车。
在离开之前,闫岸又问了夏依一个奇怪的问题:
“夏小姐,你还记得在11月24号那天爆炸案发生之前,明山还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事吗?”
“比较大的事?……有!你这么一问我倒是记起来了,我们这里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也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是在市中心医院!不过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早都走了,就没跟你说成。”
“就那个电视上还上过新闻嘛……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被绑架了,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还被挖掉了眼睛,他那时候就被绑在市中心医院里的某个地方,跟炸弹待在一起,如果不是他父母赎人赎得及时,那群人是绝对不会放他走的。”
“这事算大吧?我当时听见这个事整个人都傻住了,比我们院这边还可怕……”
闫岸为什么会突然问1124爆炸案之前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未来的可能情况无法用量计数时,能知道越多的信息,就越会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利。
闫岸在刚才耳鸣之后,通过尹师父的“提醒”,看到了围墙上完好的电网,能据此推断出:“那个世界”的明山精神病院可能还没有发生爆炸。
当然,在这种未知且多变的情况下,它的时间线确实可能确实是在爆炸发生之前,但也无法排除“是在爆炸很久后,已经安装好了新的电网”的可能性。
在最基本的情况上,由于平行世界的未知性,答案也几乎是完全未知的。
但另外将进入平行空间后,温度有小幅度升高,阳光在正上方与之联系在一起,可以预估那里的时间要比闫岸现在所处世界的12月份早,在10月11月份左右,并且是中午时刻。
这样一来,这个时间点便与爆炸时更加接近了,平行世界危险即将来临的概率也被进一步加大……而且,闫岸在刚刚回到现世界之前,在精神病院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身影。
11月份左右,中午时刻,精神病院还未发生爆炸,而“闫岸”也正好在明山精神病院内。
所有的情况都在暗示着她:那个她们连通的平行世界,很可能就是11月24日。
闫岸脸色微变,大脑飞速运转,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坐了上去,原本是让师傅去安尔工作的地方,但骤然又改了口,说去市中心医院。
看闫岸很焦急,师傅开车的速度很快,窗外的场景飞速倒退。
她不断往安尔的单位打电话,试图阻止他们的行动,可是并没有人接电话。
距离安尔单位最近的医院就是市中心医院,从单位出发,只要五分钟走过一条街道就能到医院,他们的第一选择只能是它。
市中心医院。
这就是闫岸会问夏依那个问题,如此担心这件事,还要阻止他们把安尔送到市中心医院的原因:
在现世界里,1124爆炸案在明山精神病院与明山市中心医院同时发生,都是中午。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如果安尔被送往市中心医院之后,一旦原本就高频率出现的耳鸣症状再次发生,安尔再次进入平行空间,恰好碰上了最坏的那种情况——市中心医院发生爆炸……
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安尔会真正死亡,死在平行世界的爆炸里。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由系统亲自布局的荒诞的闹剧,它似乎终究还是想亲手解决掉这个bug。
为了杜绝掉任何一个危险的可能,她必须得赶在安尔之前到达市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