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节课，王笑天都没有注意听吴笑语都讲了些什么内容，他眼睛注视着黑板方向，思绪早已经神游天外。
吴笑语提到了苏雅的名字，让王笑天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有些纤瘦、气质冷傲、亭亭玉立、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他的漂亮女孩儿，她现在还好吗------
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王笑天才回过神来。
从车棚取上自行车跟张彩琴相跟着一出校门，田保东就蹬着车子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跟他俩打招呼。
张彩琴自然而然地坐上了田保东的自行车后座，王笑天不太适应的单独骑上自行车和他俩想跟着来到二十四中门口等上丁文婷放学出来，四个人相跟着往家走。
王笑天和丁文婷并排骑行着走在前面，田保东载着张彩琴缀在后面。
路上丁文婷也跟王笑天讲了一下昨晚姥爷发火儿的事儿，叮嘱王笑天回了家跟姥爷把情况好好说清楚。
早上张彩琴跟王笑天说了丁文婷到家之后的表现，以及姥爷对待丁文婷的态度，使王笑天心里又很不安宁。
婷婷姐现在越来越进入角色，而姥爷和姥姥对她的认可程度也是越来越高。
虽然姥姥姥爷没有向她和其他家庭成员明确过什么，但在很多细微之处已经体现出来，她在老孔家的身份地位已经稳稳压过张彩琴一头，是王笑天以下的第二人了，这从姥爷昨晚对待她的态度上明显能够反映出来。
孔庆祺一旦跟人生气发火，在他火气消退之前，家里人除了王笑天之外，其他人谁都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晃悠。
否则老爷子不定会找个什么由头儿，就会将怒气迁怒到其他人身上，把对方斥责一顿。
就是姥姥谈爱竹也不去触这个霉头，在他发火儿时躲着老爷子走，等他自己平复下来。
丁文婷不知道姥爷这个臭毛病，可是在她回家后，姥爷已经训斥了想要把一片狼藉的地面收拾一下舅舅孔繁荣，并且把孔繁荣赶走了，彩彩也躲进里屋去了。
婷婷姐不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女孩儿，她的脑子一点儿都不笨，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站出来表现自己多能干、多懂事儿。
她应该和张彩琴一样，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她没有和彩彩一块儿躲进里屋不出来了，而是给爷沏茶倒水、收拾屋里、又给姥爷准备洗脸水，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她比张彩琴更加融入到了老孔家，已经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自然得体地做着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丁文婷能这样做，一方面是她对老孔家的从属感和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感受出来姥姥、姥爷对她是高看一眼特殊对待的。
她有理由相信，姥爷不会像是对舅舅那样迁怒于她的。
她这么做，也有试探姥爷对她的认可度有多高的成分在里面。
另外也不无向张彩琴炫耀的意思，让彩彩看看自己在老爷子跟前的面子有多大，女孩儿的这点儿虚荣心，王笑天是能体察到的。
老爷子用自己反应给了丁文婷想要的答案，怒火还未消散的孔庆祺，不仅没有迁怒于她，还语气平和的让她去早点儿睡觉，她从老爷子的工作台上拿走王笑天的一级运动员证书，老爷子也没有阻止。
王笑天自问，恐怕自己在姥爷面前都没这么大的面子，敢在姥爷发火儿时动他工作台上的东西，丁文婷是唯一且第一个敢这样做的，并且还风平浪静没有引发负面反应，这个面子的确是大得很了。
在王笑天看来，婷婷姐就根本没有想过她去拿这个证书时，姥爷会不会让她拿走。
她就是觉得把证书由自己给王笑天收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姥爷怎么会不让她碰这个东西呢。
所以她就去拿了，姥爷啥话都没说，这不是挺正常、挺简单的事儿嘛。
然而越是这么简单和正常，就越是令王笑天感到不安，他和包丽娜事儿想要得到姥姥、姥爷的认可，难度绝对小不了。
一想到这个王笑天就脑袋发痛，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儿呀。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嘴上和丁文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田保东一直载着张彩琴跟他们相跟着到了二十八号院儿大门口，才把彩彩放下自己骑车走了。
王笑天、丁文婷、张彩琴三个人相跟着走进院儿里到了上院儿，车子还没支好，在窗台前锅灶边忙活着的孔繁荣看见他们回来了，大声招呼起来：“红红、婷婷、彩彩，你们回来啦---”
他的话音一落，老太太谈爱竹就推门儿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笑天暗暗苦笑，这怎么觉得舅舅像是被姥姥、姥爷布置在屋外的岗哨呢。
他这个不安心学业的动摇分子一出现，舅舅就向屋里等着他回来审问他的姥姥、姥爷出声报信儿，姥姥立刻就出来了，像是生怕自己跑了似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谈爱竹还是如往昔一般笑眯眯地招呼他们：“都回来啦，进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王笑天他们三个跟姥姥和舅舅打过招呼，相跟着往屋里走。
张彩琴小声对王笑天说道：“哥，你还真蒙对了啊，姥姥中午也在家。”
王笑天低声说道：“这有啥呀，你不是就想看看我怎么过堂的吗，呵呵---
不过你怕是得偿不了心愿，等着姥姥派你和婷婷姐出去买东西吧。
等你俩回来，我这儿就已经对付过审查，证明我不是叛徒，咱们还是自己人啦，哈哈---”
进到了屋里，姥爷也跟平日一样，坐在工作台后面做着手里的活儿，王笑天、丁文婷、张彩琴三人一一跟老爷子打了招呼，老爷子也神色如常回应了他们。
接下来就和王笑天预料的一样了，等着丁文婷和张彩琴洗过手，谈爱竹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交到丁文婷手里，笑着对两个女孩儿说道：“婷婷呀，你和彩彩去给姥姥跑趟腿儿吧，去门口儿的药店给我买瓶索密痛回来，姥姥的药片儿吃完了。
还有啊，再去路口的顺义斋给姥姥买上二斤槽子糕回来，待会儿我带到医院去，你姨、你妈想吃这个。”
张彩琴送给王笑天一个佩服的眼神儿，不太情愿地被丁文婷拉着出去买东西了。
两个女孩儿前脚出门儿，孔庆祺后脚就撂下手里的活儿，从工作台后站起来走到圆桌旁的主位重新坐下，面色严峻地燃起一支烟吸了起来。
谈爱竹坐到了圆桌另一边，老太太倒是面容平和，语气却透着几分严肃，她指了指炕沿对王笑天说道：“你坐下吧，我和你姥爷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你要跟姥姥姥爷是实话，不然姥爷是要生气的，听明白了吗？”
王笑天忍不住有点儿想笑，看这架势自己跪在地当间儿才是最合情景的。
姥姥和姥爷一个唱白脸儿一个唱红脸儿，显然是合计好了，姥姥是前面的主审官，姥爷是监审的八府巡按，不把自己当不当运动员这事儿审明白了，怕是不会退堂了。
这会儿应该让婷婷姐和彩彩一人拿根棍子两厢站立，喊一声“威武——”，这就成了正儿八经、合卯合窍的一出戏码了。
他规规矩矩坐到炕边，态度端正地说道：“姥姥、姥爷，我听婷婷姐和彩彩跟我说了昨天晚上有人来家给我送证书的事儿了，能让我自己跟您们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谈爱竹看看孔庆祺，孔庆祺目不斜视，威严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转向王笑天，放缓语气对他说道：“那你自己说说吧，大点儿声，跟姥姥和姥爷说清楚，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儿。
不上学去当什么运动员，主次不分舍本逐末，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跟谁商量过、谁同意你做出这样一个糊涂选择的？”
王笑天呼了一口气，神情郑重地开口说道：“姥姥、姥爷，我先向您们表明我的态度，我不会去当运动员，我会继续完成学业，将来考上大学，不辜负您们二老对我的期望。
不管昨天来的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跟姥爷您说的，那不是我的意思。
但是我有个请求，希望将来您们能让我自己选择所要从事的职业，干我喜欢干的工作。
至于将来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先跟您们二老说一下。”
孔庆祺拍案而起，指着窗户外面对谈爱竹嚷嚷道：“我说什么了，我就知道那俩个家伙没说实话。
还说什么只要家里人同意，红红就会同意进什么省队儿，从事专业体育运动项目训练，学校那边的工作他们去做，简直都是放屁。
当时我有点儿被他们的话给气懵了，情绪有点儿失控，让孩子们看笑话啦---
婷婷这孩子是真不赖，没有见怪我这个当老爷的，又是给我沏茶倒水、又是把家给收拾利索、还给我备好洗脸水，这孩子我看着顺眼。
红红啊，该干什么的年纪就要干什么，你的想法是对的，要继续好好念书，姥爷就不信他们那些鬼话，你怎么会不想念书了呢，不可能嘛。
姥爷小时候，做梦都想坐到塾堂里面听先生教我识文断字，可是家里没钱供我去念书啊。
那时候我看着背着书包从我面前过去的孩子，不知道在背地里哭过多少次，可那也没有办法，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哪有钱供我念书呢。
我现在能写能念出来几箩筐的那几个大字儿，都是你姥姥教我认会写会的，没有你姥姥帮着我，我就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现在的社会跟我们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人没有文化，在社会上是无法立足吃不开的，学问学问，肚子里有知识，才不怕别人来问。
就像姥爷这会儿，你让我往出做手里的活儿，那没几个人能比我做得更好了，可是让我给别人讲怎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姥爷可是就讲不出来了，这还不是因为姥爷没有文化嘛。
人家叫什么冠状义齿，我的说法就是假牙；
人家说的什么连接桥，我管那叫铁杆杆；
人家称为局部麻醉，我管那叫上麻药，就连这个酒精灯，姥爷都习惯叫它洋灯，这就是没文化呀，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进步喽。
行啦行啦，老婆子，别的你们姥姥外孙子在私底下过话去吧，我只要知道红红一心念书，没有歪门儿邪道儿的想法就可以了。
至于将来干啥不干啥的，那还早着呐，这会儿聊它没什么意思。
我也没指望家里出个将军元帅什么的，不偷不抢能拿回钱来，别把老婆孩子给苦着了，能把门户撑起来，那就算是个爷们儿了。
我这外孙子，不会是个没有担当、混吃等死的窝囊货，将来会给咱们两个老家伙脸上增光的。
你看看你呀，又把两个闺女儿给打发到哪儿去啦，红红去找找她俩，回来让你舅舅炒菜吃饭吧。”
等张彩琴连窜带跳拎着蛋糕抢进屋里、想要看看王笑天挨训的西洋景时，却只见王笑天和姥姥挨排儿坐在炕边儿说笑着，姥爷依旧在工作台后面坐着手里的活儿，圆桌在地当间儿摆好，碗筷都已在桌上摆好，家里的气氛和谐正常，哪有一点儿火药味儿呀。
孔老爷子看见彩彩进了屋，对着站在屋外房檐下抽烟的孔繁荣吆喝道：“铁蛋儿，起火炒菜吧------”
吃完饭王笑天骑车载着姥姥，张彩琴骑车载着丁文婷来到二医院门口，他在住院部门口等着，丁文婷和张彩琴陪着姥姥，去把拿来的饭菜给孔艳艳和陪护她的舅妈郎志英送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俩就返出来了，跟王笑天相跟着去了门市部，姥姥留在医院继续照顾孔艳艳和笑笑。
路上张彩琴有些不甘心地问王笑天：“哥，我和婷婷姐走了也就十来分钟，你是怎么跟姥姥姥爷对付过去的呀？”
王笑天愕然说道：“我有什么要对付的，实话实说就得了呀。
贺志峰他们来给姥爷做工作，想让姥爷同意我去体工队，这是他们自作主张，又不是我的意思，我把自己的态度明确表达给姥姥姥爷，他们明白了我是什么打算，这就完事儿啦。
照你的意思，莫非姥姥姥爷还能把我打一顿还是怎么着，那就成了冤假错案了，姥姥姥爷没那么糊涂。”
王笑天眼珠一转，迟疑着说道：“不过姥姥姥爷倒是问了几句跟你相关的事儿，他们---”
张彩琴脸一红，有点儿紧张地问道：“姥姥、姥爷问我什么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