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笑天的计划,星期日晚上去火车站接一下张志强和赵新生是很方便的。
因为星期六中午他跟包丽娜通电话时,包丽娜告诉他,自己明天下午会来。
包丽娜是开车回来,张志强、赵新生他俩回来带的东西少不了,开上包丽娜的车去接他们就方便省事儿多了。
王笑天在电话里跟包丽娜提了想在星期日晚上用她的车去接一下强子他们的意思,包丽娜欣然同意。
转眼到了星期天上午,丁文婷和张彩琴昨天晚上八点多从医院回来,熬到晚上十一点多把作业习题赶着做完了。
早上七点多,两个女孩儿就起来又相跟着去了医院,今天白天由她俩接替姥姥和舅妈陪护孔艳艳和婴儿,让姥姥和舅妈也回家休整一下,晚上再来换她俩回去。
孔繁荣工作的模具厂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大半年了,他每天去晃荡一圈儿露个脸儿,就回家来操持这一大家子人的吃吃喝喝。
也亏了有他在,老孔家的大小人等才顿顿吃得上可口的饭菜,可以说这段时间他的贡献是最大的,不然家里就乱套了。
王笑天上午乖乖待在家里,帮着舅舅准备中午的午饭。
九点多钟姥姥谈爱竹和舅妈郎志英回来了,郎志英一进家先给谈爱竹找出换洗衣服,准备陪着老太太去洗个澡。
谈爱竹从星期一到星期日,七天七夜衣不解体在医院陪护照料孔艳艳和新生儿,郎志英想替她晚上守在医院里她都不干,怕郎志英没经验,照顾不好孔艳艳和孩子。
王笑天发现姥姥明显清瘦了,可是她走路带风声音洪亮,精神状态非常好。
坐在工作台后做活儿的姥爷见姥姥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儿招呼姥姥在离他最近的诊疗椅上坐下,关心地询问起孔艳艳和新生儿的情况。
其实这几天每天丁文婷和张彩琴从医院回来,都要向老爷子讲述一下当天在医院里看到的有关孔艳艳和孩子的状况,可是孔庆祺还是要听谈爱竹亲口再给他讲述一遍。
王笑天知道,其实姥爷是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姥姥了,他心里也在惦记着自己的老妻,不过是借着由头想跟姥姥说说话。
他们老两口近四十年相濡以沫,再多的风雨坎坷,也没有能把他们分开,他们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姥爷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姥姥的关爱。
姥姥坐在诊疗椅上,用她带有浓郁石家庄口音的普通话配合着手势,笑意盈然地给姥爷讲述着小外孙子和孔艳艳的情况,事无巨细都对姥爷一一道来;
姥爷燃起一支烟专注地看着姥姥的神情,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很仔细地听着姥姥说话,时不时插问一句细节;
姥姥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是耳背的姥爷却完全能听清楚、看明白姥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们已经默契到只需要一个眼神或是动作,就知晓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郎志英给谈爱竹倒了一杯水放到老太太手边的工作台上,回身就把给孔繁荣打下手的王笑天赶到一边儿,让他去看书学习,自己帮着孔繁荣忙活起来。
王笑天知道舅妈这人最见不得他干家务活儿,郎志英不止一次的告诫王笑天,你有时间就多把心思往学业上用一用,不要围着锅台转,咱们家有你舅舅这个“著名大厨”就足够了,舅妈绝对不希望你把你舅当成榜样。
郎志英对王笑天说,你舅舅是个好人,做人上你可以学学他与人为善、吃苦耐劳这方面的优点。
可是在做事情上不能学你舅舅,你要给舅妈争口气,将来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大事业,让我也能在人前因为是你的舅妈,而觉得脸上有光。
你舅舅是指望不上了,舅妈全指着你了。
舅妈盼着能有一天走在街上,人们指着我说,看呀看呀,那个人是咱们鹿城的名人王笑天的舅妈,那就算是你对舅妈最好的回报了,让舅妈也在人前好好风光风光。
郎志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她看不起孔繁荣,更不意味着她与孔繁荣在感情上有问题或是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是这样,她和孔繁荣早就分开了,他们连孩子都还没有,从某些方面来讲,是没什么可顾忌和羁绊的。
但是想归想做归做,郎志英很明白,人要面对现实,不要去追求那些由于自己能力所限而得不到的东西,得有点儿自知之明。
知足者常乐,古人早就给总结出这个浅浅易懂的道理了,她的文化虽然不高,但在大事上从来不糊涂。
郎志英与孔繁荣的感情是很牢固的,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自己的男人。
她没有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逼迫孔繁荣去做他力所不及的事情;
她孝敬公婆、疼爱丈夫,在家里抢着做家务,去单位勤恳工作;
她从来没有对老孔家的任何一个人提出过非分的要求,他是个好妻子、好儿媳妇儿。
这世界上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自己能依仗着他得享尊荣、受人羡慕和尊敬,这是无可厚非的本能欲望,即便是圣人也不能做到无欲无求,何况是普通人呢。
王笑天很理解舅妈,他知道舅妈并不是对舅舅或是老孔家有什么怨气和不满,她只是有些不甘心,或者说她是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依然对未来满怀希望和憧憬。
追求美好事物是人的本性,这没有过错。
可是假若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地去满足自己的贪欲,最终的结果必将会走上一条不归路,落得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的可耻下场,幸好舅妈不是这样的人。
舅妈和舅舅没有孩子,其中的原因王笑天大致能猜到。
他们是考虑到现在的条件和收入都有限,再弄上个孩子,负担就更重了,这里面主要是舅妈起着主导作用,舅舅是做不了主的。
虽然有姥姥姥爷帮衬着,可郎志英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什么都依靠老人被人说长倒短,也不愿意给老人们多增加负担。
这些王笑天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所以他才会考虑要加快步伐,把开饭馆儿的事儿张罗起来。
不仅要让舅舅把特长发挥出来,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也要为舅妈提前做个打算。
她那个蔬菜门市部、乃至什么副食品公司,用不了几年,就要随着改革的大潮,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不复存在了。
王笑天在家陪着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吃了中午饭,跟姥姥姥爷打了招呼,今天门市部下午要从农机厂进一批配件儿回来,人手不够他得过去帮帮忙。
另外张志强和赵新生坐今天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到鹿城,他得去接一下站,晚上就住到门市部不回来了,明天早上直接去学校。
姥姥、姥爷不拦着他去办“正经事儿”,也习惯了他近来常去门市部“帮忙”,嘱咐他不要耽误了上学,就准许王笑天了请求。
他让姥姥在家歇歇,自己陪着舅妈去给医院的妈妈和弟弟还有陪护的张军、张彩琴、丁文婷几个人送饭。
姥姥千叮聆万嘱咐,让王笑天不要进妇产科病房,在住院区外面等着里面陪床的人出来把饭拿进去之后,立刻从医院消失。
王笑天严格遵守姥姥的规定,跟舅妈到了医院之后,帮舅妈拿着一部分饭菜等在病房区门外,舅妈拿着另外一部分饭菜先进去,派丁文婷和张彩琴出来接应他。
张军跟着张彩琴和丁文婷出来在病房区外面跟王笑天聊了几句,王笑天嘱咐张彩琴明天早上从家走时,把书包给自己带到学校去。
并且跟丁文婷和张彩琴说明张志强、赵新生坐晚上的火车回鹿城,他要去接站,不回家里住了。
交代完事情,王笑天还赖在病房区门口不走,他暗暗给丁文婷使眼色,丁文婷明白他的意思,迟疑着返回了病房。
过了五六分钟,舅妈郎志英抱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婴儿,在张军、丁文婷、张彩琴的严密护卫下从特护病房出来,把孩子抱到了住院区门外。
孔艳艳从病房出来站在走廊里,极不放心地看向住院区门口,脸上一片焦虑之色。
王笑天笑嘻嘻的对体态丰腴、气色相当不错的妈妈挥了挥手打招呼。
孔艳艳敷衍着向自己的大儿子摆了摆手,注意力全在郎志英抱着的小儿子身上。
看见妈妈的神情,王笑天心里略微有点儿泛酸。
不过他也只是不舒服了那么0.001秒就释然了,时间、环境和人都不一样了,自己居然嫉妒起刚出生没几天的弟弟,这心胸也太狭窄了一些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急忙凑到舅妈跟前,向她怀中抱着的婴儿看去。
王笑天在上一世没有见过刚出生几天的婴儿,当舅妈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的一角把婴儿的头脸露出来让王笑天看时,王笑天看到孩子第一眼的感觉,是这个小孩子怎么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脸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又黑又丑,跟他想象中白白胖胖的小小子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
张彩琴看到王笑天愣怔了一下,她抱住丁文婷嘻嘻笑道:“婷婷姐,你看我哥啊,他也让小宝宝给吓了一跳。”
丁文婷掐了她一下笑着说道:“你小点儿声,孩子还没睡醒呢。
你还笑话他,那天是谁看见宝宝时差点儿从病房跑到外面去呀,呵呵---”
张彩琴扭着身子笑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姥姥让你帮着把孩子的腿扶住,是谁手抖的像过了电似的啥也弄不成,还不是舅妈把你给换下来了,哈哈---”
王笑天稳了稳神,仔细端详起襁褓里的弟弟。
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得是像妈妈还是像爸爸,看嘴型有点儿像妈妈和自己,因为孩子的嘴不大,张军可是个大嘴叉子。
正在这会儿,襁褓里的婴儿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他的一对双眼皮儿的眼睛又圆又大,黑漆漆、亮晶晶的,盯住王笑天的脸就不再向别处看了。
王笑天对他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儿,小家伙直直地盯着王笑天,扭动着身体想要张开两只小胳膊。
可孩子是按着姥姥教给大家的方法包裹好的,婴儿常常会无意识的用手抓挠到自己的脸面,老人们凭经验把婴儿的手臂用柔软的宽布带松紧适度的连同身体缠绕在身体两侧,起到防止孩子弄伤自己的保护作用。
因此孩子的胳膊受布带的约束伸展不开,就见他用力扭动着身子,小嘴儿撇了几撇,在人们紧张的注视下,对着王笑天咧开嘴,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丁文婷和张彩琴雀跃着笑道:“哎呀,红红(哥),宝宝对你笑了、宝宝对你笑了---”
张军和郎志英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俩下意识地对望了一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来同一件稀奇事来。
前天上午的时候,包丽娜拎着个大果篮来到病房探望孔艳艳和孩子,当时张军和郎志英、还有谈爱竹都在。
张军心知包丽娜是从王笑天那儿知道孔艳艳生了孩子,专门过来把礼节走到的。
包丽娜跟大家解释说,今天上午带队来河东分局检查分局三科的工作,听说孔姨生产了,于情于理她都得过来看看。
这个说法儿很合理,谈爱竹见到包丽娜很高兴,她把孩子抱起来给包丽娜看。
包丽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谈爱竹怀里抱着的婴儿,生怕他见了自己这个生人会哭闹。
谁知这个小家伙一看见包丽娜的脸,就手舞足蹈的对着包丽娜笑了,跟现在对王笑天这个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是在暖和的病房里面,孩子没有包裹起来,他的手脚都很自由,冲着包丽娜一直在张手。
包丽娜欢喜的不得了,她征求谈爱竹和孔艳艳的意见,说自己想要抱抱他。
在孔艳艳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谈爱竹手把手叮嘱着包丽娜,该用哪只手护着孩子的头、哪只手抱着孩子腰,把孩子交到了包丽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