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吃了姥姥特意给他做的加肉焖面,王笑天给姥爷打起了下手,用打磨机帮着打磨刚刚从高压锅里取出来冷却好的义齿。
这是牙医必须掌握的基本技术,尤其一副全口假牙是否戴着合适,试戴前和试戴时的打磨是很关键的一个步骤。
王笑天挺喜欢看姥爷工作,一片片红色的蜡板在酒精灯上烤软,经姥爷粗糙有力的双手揉捏覆盖在托好的模具上,再用雕刻刀修刻雕饰,随着刀具在姥爷手中上下翻飞,一颗颗宛如真牙似的义齿渐渐在模具上成型。
将蜡制模具用石膏固定在金属盒子中放入高压锅蒸煮后冲掉残留渣滓,在石膏翻出来的的模子的空隙处填充进去化学塑料材料,再次用螺栓把金属盒子拧紧放入高压锅蒸煮三十分钟后取出冷却打开盒子,去掉多余的石膏和化学塑料物质,把做好的义齿进行精细打磨后,一副义齿就算基本制作完成了。
姥爷孔庆祺的镶牙技艺是祖传的,老爷子九岁学徒、十六岁出师,十九岁时就带徒弟了。
制作冠状义齿、两端固定桥义齿、半固定桥义齿是拿手绝活,尤擅给牙齿掉光的老年人制作全口假牙。
经他手做出来的全口牙,硬的可以嚼大豆而不会崩断;
软的就是吃刚出锅的热油糕都不会粘落,这手绝技声名远播,享誉国内外。
老爷子的徒弟十几个,遍布省内省外,唯独自己的儿孙里面没有能继承他技艺的苗子,这是他的一大块心病。
唯有王笑天这个外孙子心思灵巧,是个接他班的好苗子。
但是他现在学业在身,如果能继续念书,老爷子还是希望他能读个大学光耀门楣,没文化的亏老人家是吃够了。
孔老爷子要是能知道几十年后牙医的收入水平,那他就是用绳子捆也得让王笑天把这门技艺沿袭下去。
再有就是老辈儿上传下来的规矩,过于亲近之人是不能收为徒弟亲自教授的,因为早年间的手艺人文化水平有限,带徒弟主要靠言传身受,对徒弟打骂体罚是家常便饭,徒弟伺候师父、包括师父家人的吃喝拉撒那都是必须的。
王笑天是孔老爷子的心头肉,捧在手心儿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老爷子哪里舍得按照带徒弟那样管教他,一切都随王笑天的心意,想学就悉心教导,不想学也不勉强他。
王笑天前世对于学手艺一点都不上心,现在的他知道如果把老爷的手艺哪怕是学个皮毛下来,将来弄个小门脸儿扛起老爷子这块金字招牌出来干牙医,起码也能混个衣食无忧。
所以他很主动的上手帮忙,这也是未雨绸缪给自己备个后路,俗话说得好,大灾年还饿不死手艺人呢。
再说了,姥爷的心结他明白,所以就是为了让老爷子高兴,他也得表现一把。
陪着姥爷做了一阵活儿,老爷子看着他认真干活儿的样子开心不已,时不时出声指点着王笑天。
王笑天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现在的理解能力、动手能力变得太强太强了,之前不太明白或是不甚熟悉的地方,现在经过姥爷稍一点拨就完全了然和明悟了,所欠缺的就是操作手法上面的熟练度,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多大的难度可言。
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这要是让姥爷看出来没法解释。
王笑天装出一副稍显笨拙的样子陪着姥爷干了一阵儿活儿,看看时间到了一点四十,他跟姥爷、姥姥招呼了一声,背上书包出了门,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走。
走到玉石巷西口时,王笑天拐了进去,这儿离张志强、万世杰家不远,他想去叫上他俩一块儿去学校。
张志强、万世杰的家在矿机厂家属院,从玉石巷东口出去往南一拐上了建设大街向东走上四五百米路南,就是矿机厂家属院北门,张志强家就在北门进去后左手第二排第一户。
王笑天骑车刚拐上建设大街,就看见路北道边围着一群小年轻,隐约看见人群里面有万世杰和苏雅。
围着他俩的几个男青年正在拉拽苏雅,苏雅惊慌失措地遮挡着几只伸向她的脏手,万世杰嘶声喊叫着竭尽全力想要护住她却力不能及,被两三个人把他和苏雅隔开了。
王笑天顾不上多想,骑车到了人群边上跳下了自行车,把车子扔到一旁就冲进了人群。
他用力推开围住苏雅的两个小子,把苏雅护在了身后,对着万世杰喊了一声:“老万,过来!”
万世杰见终于来了人支援,虽然这个救兵能力不济那也聊胜于无啊,再说王笑天背后可是有硬人的。
他精神一振,甩开围堵着他的几个人跟王笑天汇合在一处,一前一后把苏雅护在了中间。
这群小青年有十几个人,大多数都穿一身草绿色军装,戴着一顶单军帽,身上背着一个草绿色军挎包,挎包里鼓鼓囊囊,看上去沉甸甸的。
王笑天知道,他们的挎包里可能都装着两块砖头,这是街头混混们常用的手段,动起手来抡起挎包就砸,对方如果不知深浅躲避稍慢,被砸中之后的伤人的效果很显著。
这伙人王笑天一个也不认识,身后的万世杰喘着气跟他说道:“是耐火厂的‘二奶油’他们,我和苏雅走在路上被拦住了,二奶油想挂苏雅。”(挂的意思就相当于加个微信的意思,不难理解的)
围着王笑天他们的十几个人里,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黑脸青年,看上去有十七八岁,歪戴着军帽,左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卷儿,右手抓着肩上的军挎包背带,晃悠着肩膀斜着眼睛打量着王笑天。
他吸了口烟冲着王笑天喷出个烟圈儿,轻蔑的说道:“你是混哪儿的?”
王笑天还没答话,他身后的万世杰就对着这个青年喊道:“二奶油,他是老红头的兄弟红红,你别没事找事啊。”
二奶油脸上微微变色,狐疑的看着王笑天:“你是跟红头混的?我咋没见过你呢?”
王笑天对这一套是门儿清,他很客气的跟二奶油打起招呼:“二哥,钢蛋儿跟我是一个院儿的,我叫红红。”
二奶油一听,气势就弱了,老红头曹志刚不是他能招惹起的,他知道曹志刚有个铁杆儿兄弟叫红红,也只有他才能称呼曹志刚“钢蛋儿”。
红红不是社会上混的人,他是二十四中初三六班的,他们班有几个漂亮女学生,是好几个社会上有头脸的人物追逐的对象。
就是因为有这个红红在护着这几个妹子,曹志刚放出话来,初三六班的女生谁也别动,谁要是乱动就是跟他曹志刚过不去。
起初有人不信邪,去二十四中堵过这几个女生,还把这个红红给打了。
这几伙人无一例外地被曹志刚带人暴揍了一顿,其中在南门外一带也算一霸的孔零盖儿,腿都被打断了。
现在就是胜利路的三老汉、铁路俱乐部的斌子还不服曹志刚,偶尔与他掰掰手腕,其他在河东区街面儿上混社会的,没人再敢去守在二十四中门口触这个霉头了。
二奶油确定了眼前的王笑天就是红红,他装作惊讶的拍了一下王笑天:“你就是红红呀,这是你们同学?”指了指站在王笑天身后还在瑟瑟发抖的苏雅。
王笑天点点头笑道:“是呀二哥,我们一个班的。”
二奶油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甩,懊悔的说道:“这事儿闹的,行啦,二哥看你的面子就算了,见了红头替我说一声,有事儿招呼啊。”
说罢,冲着身后的人一挥手,一群人呼哨一声,各自蹬上车子相跟着晃荡着车把离了歪斜一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