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如白驹过隙,眨眼间,纪珩和傅时辞就小学毕业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在简陋的毕业晚会上,纪珩余光看到在朦朦胧胧,光彩照人的灯光下,站在她旁边半米处的女孩,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小县城,承载了纪珩和傅时辞三年的回忆。快乐的,悲伤的,无助的,一切通通化成了回忆的泡影,烙印进她们的骨骼,成为了她们身体的一部分。
毕业晚会结束的时候,天空已经蒙上了一层黑幕,夏日此起彼伏的蝉鸣和清脆的脚步声构成了一部离别的交响曲。纪珩和傅时辞慢慢走在这条上了年岁的道路,过了今日,她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纪枫和陈子衿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纪珩常常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看到他们。在这之前,纪珩和傅时辞也被要求去参加榕城一个鼎鼎大名的私立初中的考试。纪珩自然是顺利通过了,傅时辞也凭借着舞蹈艺术生的身份再加上勉强够的文化成绩险险的被录取了。
一切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她们即将离开这座小城,前往未知的城市。
“纪珩!”一个柔弱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纪珩和傅时辞疑惑的侧过身,身后是一个影影绰绰小姑娘的身影。
她喘着气小跑着站在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黑暗中路灯忽隐忽现,看不清女孩的神情。
“纪珩,傅时辞。今天我们毕业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今天正式给你们道歉,为我三年前犯的错误,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并不大,带着十一二岁女孩特有的柔软,但却格外坚定,月光下,她深深鞠了一躬,“这三年我一直很愧疚,但我没有勇气向你们道歉,时至今日,我才敢站出来,真的很对不起。”
三年前,余诗雨被她堂哥欺骗,在非工作时间独自一人带着傅时辞去鬼屋,间接害了傅时辞,后来她们出院后去上学,余诗雨也彻底不和她们说话了。
纪珩能理解她的心情,不是谁都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承认后并且付诸行动更加难能可贵。但是理解归理解,纪珩不会强求傅时辞和她一样选择原谅。这三年,纪珩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没说,但是那件事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这三年,傅时辞晚上经常做噩梦,遇上人少偏僻的路她一定要绕道走,碰见搭讪的陌生男人离得远远的。纪珩除了心疼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治愈这一切。
傅时辞没有说话,她不怪余诗雨,三年前若不是她赌气,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这件事她也一直没和纪珩提及,但她知道纪珩肯定都明白,只是照顾她的情绪故意没说而已。
“我原谅你了。”少女清冷的声线在街道回响,纪珩也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我从来没怪过你,这件事说到底你并没有多大错。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余诗雨比三年前清瘦了不少,原本被人称赞的福气满满的脸庞有了些许少女的棱角,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带着一点点哭腔的声音透过三米的距离,“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原谅我。”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却没注意二人已经走远,纪珩遥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毕业快乐,我们有缘再见。”算是给这件事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余诗雨站在原地不动,路灯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前方二人的熟稔的灵叮的话语随风飘到了她耳边,“喂你是什么意思啊,你说你没怪过她,意思是我小气罗。”傅时辞气鼓鼓的声音即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不知道纪珩说了什么,只听到她低低的笑声和宠溺的语气,消散在空气中,傅时辞很快就被顺毛了,哼哼唧唧地牵着纪珩就走了。
余诗雨其实还有话没说完,她当初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就是很羡慕她们之间的感情。她不是看不懂傅时辞闹别扭的原因,她就是也想融入她们,也想有一段真挚的独一无二的友情。没想到她一时自私的行为,酿成了巨大的后果。
不过幸好,在这个毕业的最后时刻,她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不然她可能留下终身的遗憾。
九月,太阳还不是很毒辣,纪珩和傅时辞顺利的搬进新家,她们两家离得很近,两个小区不过相隔一个马路,十分钟就能走到,对此纪珩当然是十分满意。还有一个好消息,在纪珩的不断暗示下,沈青终于去医院做了专门的脑部检查,果然发现了一个不明异物,经过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沈青顺利的取出了那个不明异物。
当时的傅时辞和纪珩在手术外面紧张的不行,这也是纪珩第一次尝试改变既定的命运,她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幸好,或许是发现的及时,沈青的手术很顺利,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也直接住进新家当作冲喜了,总之,一切都过于顺利,顺利的让纪珩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一切平安的这些时日,纪珩久违的又开始做梦了,在开学前一天,凌晨两点半,纪珩满头大汗的惊醒。一看手机离天亮还早得很。月光下房间如梦如幻,仿佛披着银色的舞裙,这是她的新房间,整体是黑白的格调,简约而不失大气,是纪珩和傅时辞一起挑选的。
她微微偏头看向窗外,不同于县城夜晚的寂静,榕城的夜晚是万家灯火,灯火辉煌。星星点点的倒映在纪珩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纪珩重新躺下,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三年过去了,重生前的那二十几年的时光日益模糊,虽然还会做噩梦,但她已经渐渐看开了,傅时辞还好好的,快乐的陪着她,她也能改变这一切。
一夜无梦,醒来便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幸运的是,纪珩和傅时辞分到了一个班,不过一个车头,一个吊车尾。
一进教室,纪珩就迫不及待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按照走向,她猜想的那个人应该也在这里。傅时辞本来就因为报道的事情心烦意乱,这会儿看到纪珩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更是气打不过一处来。
班上的同学都带着陌生的熟悉感,傅时辞和纪珩一走进去,自然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众人都眼前一亮,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冷着脸,眉眼间的张扬和冷艳彰显无遗,肤光胜雪,五官不似常人那般温润,棱角分明的五官明艳不可方物。就好似一个高傲的的不可一世的谪仙,本来有些喧闹的环境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她身旁的女孩也让人移不开眼,十足十的从画里走出的江南美人,巧笑倩兮,眉眼弯弯,周身有一种独特的令人信服的气质,倒是和身旁的人一温婉一张扬巧妙的融合起来了,她们周身有一种外人插不进来的独特气质,浑然天成。
傅时辞本就不好的心情看到新同学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愣表情就更烦了,她冷哼一声,率先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她周围的感觉到她气压不对,也没人敢大着胆子先打招呼。
纪珩并不着急,挂着惯常的微笑环顾一周,果然在某个众星捧月的位置上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高贵的气息,一言一行都堪称教科书典范。但是为人处世却很是低调,脾气好性格好,在短短的时间内,周围就围了一大群的人。试问,谁不喜欢优雅高贵而低调谦虚的好学生呢。
似是注意到了纪珩的视线,那个女孩挑了挑眉,给予了纪珩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纪珩也同样报以看似诚恳的笑。除了傅时辞,大家都没注意到二人的互动。
纪珩越过一大群同学,径直坐在了傅时辞旁边,她用手肘顶了顶傅时辞,含笑说,“怎么啦?刚刚看见了一个有趣的人,这个新班级估计也挺好玩的。”
“怎么,这才来多久,你就觉得一个人这么有趣,你也太随便了吧。”傅时辞撇了撇嘴,很是不满。
“以后就知道了。好了,新学期新气象,傅时辞同学新的生活即将开始!”纪珩充满希望地感慨道。
“行行行,初中生了嘛,我当然知道。”傅时辞不免感慨纪珩大部分时候都很成熟,但有的时候幼稚的过头了,比如现在。
纪珩灵巧的双手翻来覆去的,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便如同变魔术一般,一直栩栩如生的小鹿出现在她眼前。透过粉红色的小鹿,傅时辞看见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那双浅咖啡色的眼睛里,满心满意都是她,“好看吗?”
傅时辞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小鹿好看,可是眼前的人更好看。粉红色的小鹿被一只白皙的手拿捏着,一时不知道是手好看还是小鹿更好看。
那是第一次,十二岁的傅时辞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美,以及奔涌全身各处的悸动和冲动,她感觉到血液在沸腾,在咆哮,她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做些什么,却迷茫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后来她才知道,有时候的心动往往就在那一瞬间。
嘈杂的教室,闹哄哄的同学,熟悉至极却又好似陌生的女孩,傅时辞第一次觉得自己病了,还是病的不轻的那种。
这一切都被远处人群中央的陶青寒看在眼里,她眼里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用手撑着脑袋,笑得宛如一个狐狸。
很快所有同学就准备上第一节课了,傅时辞和纪珩坐在教室小角落,傅时辞仍然在发呆想着心事,纪珩也陷入了回忆,关于陶青寒的,她唯一的朋友的记忆。
课上到一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专心听课,只是在突然间,流畅的上课节奏突然被打断了,一个浑身有些脏乱,身上到处是泥巴树叶,穿着明显过时衣裳的女孩怯生生的推开了教师的门,她瞬间就吸引了教室一大半人的目光,有鄙夷,有嘲笑,有不满,甚至还有厌恶。
就连陶青寒的也看了她一眼,不过一眼,就没兴趣了,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继续翻阅着手中的课本。
女孩紧紧咬着唇,开口似乎想要解释,很快就被打断了,“第一次上课就迟到,你很厉害啊,还搞成这样,是打架去了吧,说吧,叫什么名字?”班主任忍着想要爆发的怒火,冷冷地问。
女孩抱了抱破旧的书包,“我叫宋晚月。”话音刚落,班上爆发了一阵轻嘶声,叽叽喳喳的讨论在班上传开。
“原来她就是宋晚月啊,就是那个清洁工的女儿,据说还是个私生女。”
“就是就是,之前就是她妈妈吧,在校长室差点就跪下了,据说是连学杂费都交不起呢。”
“不是吧,据说校长已经很给她妈妈面子了,没收学费,结果连学杂费就交不起。”
“跟这种人一个班真是晦气,你说她妈妈每天在学校打扫卫生,会不会很臭,我可不想跟她一个班。”
纪珩的耳朵很好,类似的这种话她听到了很多,虽然有少部分理智的,但是这个教室大部分的人都是中产阶级往上走,他们只会看得起成绩好的或者有钱,对于宋晚月这种人,自然是能有多挖苦就多挖苦。
班主任是个中年秃顶男人,听到宋晚月的名字也僵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宋晚月是谁,微微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严肃的说,“大家给我安静,宋晚月上课迟到,给我站在后面听课。”
宋晚月迎着同学的讥讽嘲笑,慢慢走到了教室后面,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是纪珩注意到,她一直挺直着背,她的脊梁,从未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