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捧着盒子,几乎要忍不住仰天大笑,终于熬死了那个老家伙,他王海以后就是自由人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尖锐的指甲沿着盒子的纹路一路往下,将锈了的卡扣往上一掰。
“啊!”
一声大叫,男人的腿弯被人猝不及防地踹了一脚,他双腿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海手里的盒子猛地飞了出去,狠狠地在了水泥地上磕了几下。
“我的盒子!”他疼得龇牙咧嘴,顾不上膝盖破皮,立马扑上前想要抓住盒子。
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又是一声惨叫,男人这才清醒过来跌跌撞撞地往后爬了几步。
王海双目圆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方才伸出的手被人用脚一碾,此刻竟是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王海诚惶诚恐道。
他平日里小偷小摸惯了,没动过真干戈,光长了一身虚肉,实则外强中干。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去看对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直直闯入他眼中,他眯了眯眼,随即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十一冷哂,似乎并不意外对方会认出自己。
“没想到你还活着。”王海底气足了些,见对方没有回答,他脸上的唯唯诺诺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怎么,垃圾桶里的馊饭还挺养人呵。”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眼里的蔑视愈发明显,像是透过他回到了多年前。
……
十一一开始并没有名字。
它甚至不知道母亲是谁,只知道睁开眼的时候它和其他猫一样住在一个废弃的纸箱。
纸箱很薄,避不了寒,在料峭的冬日里很快就陆陆续续的有猫死去。
本来一窝七只猫,渐渐的只剩下五只,等侥幸熬过冬季的时候,一箱子的猫也只剩下了两只。
十一就是其中一只,它庆幸于自己已经熬过了最难的冬季,但它不知道的是对于一只幼年期的小猫来说寻食又是另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之前居住的纸箱早已被春日充盈的雨水泡散,再加上街上的垃圾桶早已被其他的野猫占领,没有食物的供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们都只能饿着肚子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长久的饥饿让十一头晕目眩,到最后就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只猫在夜里不知不觉地悄然死去。
当然它也快了,十一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思绪沉入浓浓的黑暗里。
……
十一睡得很不安稳,身体一下冷又一下热。
直到有一双手探上他的额,他才从梦中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没有死,他正躺在柔软的被褥里。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见他醒过来,老人温柔地将米粥喂进他的嘴里。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躺在大街上。”
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将死之际,他由猫成为了人。
他不会人类的言语,老人自然问不出答案,但她本来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只以为他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孩子,便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了起来。
在那段时间里,十一也从一开始的举止怪异和不言不语,慢慢地学会了怎样能够更像一个人。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久,王海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好妈妈,你就再借我一点钱。”男人跪在院子里,扯着老人的衣角,哭得满脸都是泪,“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来人正是王海,原来老人年轻的时候跟前夫生有一个儿子,后来离婚了儿子就被判给了前夫,三十几年过去,两人早就断了联系,只有偶尔她还会主动去见见儿子。
但这么多年来对方总是对她颐指气使,从来没给过好脸色,没想到今天见面却突然换了另一幅面孔。
老人心里一阵苦笑,说不上是喜是忧,其实她心里门儿清,倒不可能是他真变了性,估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妈,我是你儿子啊!”王海哭哭啼啼道,他平日里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债,如今债主都找上门了,他兜里却一分钱也没有。
想到这里他又挤出几滴眼泪来,他爸压根就不管他的死活,如今他能倚靠的也只有这个妈了。
他捏准了老人不会放任他不管,软磨硬泡了半天最终还是要到了钱。
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没想到后来他更是变本加厉,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他陆陆续续地又在外面借了不少非法的高利贷。
在向老人索要无果后,王海恶劣地将老人的地址传了出去,之后便东躲西躲不见了踪影,要高利贷的债主们找不到人,就只好来老人这边闹。
闹了两年多,老人的身体极速恶化,最终在半年后去世了。
房子空置下来,处理权就交到了王海的手上,他为了躲债不方便住这,但也不会再让作为外人的十一留下来。
在对方一次次的羞辱与打骂中,十一最终又回到了流浪的生活。
……
这两年这片区域的房子拆迁,王海吞了这笔拆迁款还不够,最近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莫须有的风声,说老人生前还私藏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没被发现,因此又特意从外地跑来了这里。
十一冰冷的目光缠上他的颈项,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直看得人心底发颤,对面的男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也在异样的沉默中戛然而止。
王海后背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脸上却还逞强地牵出一抹僵硬的笑意:“你看我干嘛?你个野杂种,不要以为那老娘们养了你几天就……嗬……嗬……”
没等他说完,那后半句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头。
王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没有想到对面男人看起来单薄,力气竟是这样的大。
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手还在一寸一寸的收紧,王海浑身上下都战栗起来。
因为窒息,他那张肥硕的脸涨得通红,开始不由自主地翻着眼白,对面却仍没打算放手,隔着屋外沙沙的风声,一道阴冷的声音贴近他的耳边,轻得像是情人的呢喃。
他大惊失色,一下晕死过去。
真不经吓。
“呵。”十一轻笑一声,从王海口袋里翻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五钟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
“老大,找到了,就是王海这家伙。”
“可算让我们逮着了。”
“你小子借了高利贷还不还,今天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
屋内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突然,一道声音在人群中乍然响起:“对了,你们怎么收到的消息?”
但这句问话很快就被窗外响起的警笛声打断。
“糟了,上当了。”
……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黑猫从窗户翻出,在那底下,一只老旧木色盒子被人打开,一张泛黄的合照就这么轻飘飘地掉了出来。
正是老人和她那不孝的儿子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