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皇帝在勤政殿见了北燕使臣。
他们一早便送了消息上去,向皇帝汇报了自己查出来的事情,确实是北燕人所为,但是北燕皇室毫不知情。
是有北燕士兵在战场上去世,那些士兵的家人组成了一个小队,想要对付身为大周北境将领的君逸,他们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成功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并非皇室指使。虽然都是北燕人的手笔,但是两者背后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大殿上,耶律荆对皇帝把查到的事情完整述说了一遍。态度非常好。
“回禀周皇,这件事虽然北燕皇室并不知情,但是确实是北燕人做的,对此,北燕绝对负责。
当初,大周已经把动手的人抓了出来,并且那些人已经伏法了,但现在,这件事既然过了本太子的手,那么本太子一定要给逸王一个交代,给大周一个交代。以表我北燕对大周的友好之心。”
皇帝听着这话,面露满意之色。就冲北燕的这个态度,他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无论如何,到这一步,北燕能把这件事认下来,并且愿意为此事负责,也主动要给大周和君逸一个交代,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够意思了。
但这到底是国与国之间的交集,皇帝心中再满意,脸上也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情绪。
“既然如此,北燕预备如何给大周一个交代?”
潘仃闻言,出来说话。他先是一拱手,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语气也十分真诚:
“这件事,无论如何我北燕难辞其咎,错了就要认,只是如今错已铸成,而那些动手的北燕人皆已经伏法,太子的意思是给大周和逸王以补偿。”
潘仃话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了两本册子,把其中一份递了上去,手上留了一份。
“回禀周皇,这是北燕拟定的补偿,一式两份,请周皇过目。”
皇帝从钱公公手中,接过帖子,翻看了一遍,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
给大周的是一批宝石,还有原铁。
宝石也便罢了,锦上添花的东西,在礼上确实好看。但是还给了原铁,这就很够意思了。
北燕虽然地域比大周小,但是铁矿资源,却几乎是大周的一倍。众所周知,铁对于百姓对于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周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对铁的需求也远远大于北燕。
北燕把这个东西给大周,且数目不算少,已经算是诚意十足。
皇帝面不改色,并未表态,看向耶律荆和潘仃。
潘仃会意,上前道:“至于逸王的补偿,还请周皇传来逸王,请逸王当面提要求,逸王是当事人,北燕自是做到诚意。”
对于这件事,北燕背后的君策也有自己的打算。
看君逸对北燕的态度,无论给多少怕是都不够,而且君逸的腿自己废了,北燕给了,也讨不了好。
所以君策另辟蹊径,直接打压君逸。把君逸的这一份,嫁接到大周。把君逸的事,让大周和北燕两国的交好来压住。
而后给大周多一些,让皇帝来压君逸,给君逸的不仅能名正言顺的少一点,而且君逸也不能有异议。
这样一来,只牺牲一个君逸,大家皆大欢喜。
有了前面对大周的诚意补偿,皇帝不会让君逸太过火。
这种时候,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要让君逸顾及着大周的体面,不至于狮子大开口,也不能有怨言。
潘仃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周皇请逸王的同时,也请来一些大臣做见证,若北燕有什么做得不合理的地方,随时提出来,我们再修改。”
不得不说,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这种长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的事,皇帝巴不得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看到。
只不过由自己说出来多少有些掉价,但是由北燕提出来,正中下怀。一时,对于北燕的态度,又满意了一分。
潘仃说完便等着皇帝发话,并没有着急。
这是君策的建议,北燕看在君策给的那些东西的面子上,不介意给君策卖个好。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这样一来更显得他们有诚意,皇帝对北燕的态度也会更好一些。
果不其然,皇帝听完后点头,当即让鸿胪寺和礼部的大臣们,还有三位皇子都进了宫。
除此之外,还有御史台的各位大人。
只小半个时辰,人便到齐了。
勤政殿里,皇帝坐于上首,底下分别是三位皇子,再下面是各位大臣们。
西凉使臣以太子和潘仃为首,立于殿中。
耶律荆对着众人,把之前对皇帝说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大臣们各自相视一眼,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看态度,几乎都是赞同的。对北燕的提议都表示认可,毕竟铁器,利国利民。
在说到对君逸的补偿时,耶律荆又站了出来。
带着西凉使臣,一起给君逸先行了个礼,到这里,面上已经完全挑不出错出来。
潘仃出来,看向君逸,态度诚恳强调了一遍:“这件事虽然不是北燕皇室指使,但确实北燕难辞其咎,我们应该要为这件事情负责。对此,我们太子也感到非常的惋惜,只能尽可能的对逸王殿下进行弥补。
我们知道无论怎么弥补都补偿不了逸王殿下受到的伤害,对此我们北燕深表歉意,说着一行人又是对君逸行了一君子礼。”
潘仃继续说道:“补偿必不可少,逸王殿下尽管提,只要我们北燕有的都好商量。”
潘仃这话说得很漂亮,不是说只要北燕有的都能给,而是说都好商量。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预防君逸不管不顾真的提出什么他们给不了的东西。
大殿中,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君逸,君逸表情淡淡,看着北燕使臣。
首位上,皇帝发话了:“北燕一人做事一人当,倒算是条汉子。”
这话是说给君逸听的,暗示君逸差不多就得了,不要太过分,因为错已铸成,改变不了。皇帝看重的,是用这件事能为大周得到的好处。
而刚才北燕的态度和给大周的东西已经里子面子都顾到了,所以君逸这里不能太过火。
皇帝想要拿得到的东西,和想要给北燕的教训,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至于君逸能得到什么,心里怎么想,并不是非常紧要。
要肯定是得要一些的,不过得有个度,皇帝这是在提醒君逸:不要太过火。
君策听到这一声,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事情发展到这里,他非常满意,一切都按他预想中的发展,按照皇帝的意思,对于君逸,他随便补偿一些,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至于北燕给大周的东西,他私下里都要想办法补偿给北燕,都说好了的。东西虽然多,但还好他能够补齐全。
现在,就等着今日一过,这件事就真正算完了,他就要好好筹谋和北燕的合作了。
另外一边,君逸低头,抬手抚上自己的腿,没有回答。
大臣们都屏声静气,谁也不敢说话,目光落在君逸身上。
人群中,周承海看着场上这一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君逸都没有说话,他的眼中闪过失望。
就在他以为他们有可能想错了的时候,君恒站了出来。
君恒看着北燕一行人,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北燕太子,你们这就不地道了,知道我三皇兄老实不会说话,就这么欺负人。
你们问三皇兄,三皇兄该怎么说,他的腿已经伤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好好的一个人以后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连个正常的人都不如。”
潘仃和耶律荆相视一眼,又悄悄看了一眼君策,回答到:
“四皇子误会了,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想看到。若是事情没有发生,我们绝对会避免,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尽力补偿。”
“当然要补。
三皇兄身为皇子,被你们在京城动了手,说几个士兵的家人干的事,谁信呢?补肯定要补,不过三皇兄不会说话,本王来替他说。”
潘仃见状,事情有了偏差,看了君策一眼,见君策并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便按计划进行。
却不知道君策此时心中都要笑疯了。
他让北燕给大周原铁,就是为了堵住皇帝的口,而且刚才皇帝已经表态了,但是君恒还是这般咄咄逼人,必定惹得皇帝不喜,对他颇多微词。
看来今日这一遭,还有意外之喜。
一个君逸已经废了,今日不仅能把他害了君逸这件事的危险拔除,而且没准还能让君恒吃不了兜着走。君策想到这里,恨不能笑出声来。
首位上的皇帝,微微皱了皱眉。
原本听到君恒说话,他眼中便露出些不喜,觉得他不分轻重。
但是刚才君恒话里有一句却是提醒了他:君逸堂堂一个皇子,在京城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是不是说明不止京城,有可能皇宫也有北燕的人?
这个发现,让皇帝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若京城皇宫真还有一些北燕的探子,具有随时可以杀害一个皇子的能力,他心中如何能心安。
皇帝忍住了原本想要出口制止君恒的话,反正有他坐镇,若实在过分制止就是,但现在他很想看一看还能炸出什么来。
还有北燕的态度,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潘仃看君策不说话,想来是默认的,也就没有多话反驳。
反正君策说了,有了前面那些给大周的东西,后面君逸不敢要太多。
而且对于北燕来说,无论要多少都是君策买单,现在君策没有异议,他们走个流程而已,潘仃并不心慌。
“逸王殿下觉得呢?”
众人看向君逸。
君逸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君恒走过来,悄悄的对着君逸挤眉弄眼,恨不能把“交给我”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若君逸不同意,那他就白准备了,他早上得到了一份单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让君策脱层皮了。
君恒心里那叫一个着急:早知道和君逸通个气就好了。
心中暗道:平时和君逸还是生疏了,以后得对他好一点,这时候用起来才顺手啊。
君恒挤眉弄眼,生怕君逸不答应,眼睛都要眨得眼睫倒竖了,耳边终于听到君逸开口:
“那便让四皇弟替本王说吧。”
君恒得偿所愿,心里高兴疯了,对君逸笑得那叫一个亲切,大手一挥:“三皇兄,你放心,四皇弟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君逸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抱什么希望,走个过场而已,脸上也没有什么不甘,一副认命的样子。
“那就有劳四皇弟了。”
君恒连忙摆手:“不劳烦,不劳烦。你我兄弟,本王一定尽心尽力。”
大殿中,众位大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只觉得有些诡异。
君策用膝盖想都知道君恒想做什么,不过现在,他巴不得君恒狮子大开口,到时候,失了圣心,没准太子之位都能定下来。
他不愿看他们上演这一出兄亲弟恭的戏码,悄悄对着太子耶律荆示意了一个眼神。
耶律荆会意,“既然如此,恒王殿下请说,只要北燕有的,都好商量。对逸王殿下的伤害,我们深感抱歉,以此作为补偿也是应当。”
恒王听着这话,心中一喜,脸上努力不让人看出来,但眼角眉梢的笑意,掩藏不及。
君策看着,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君恒开口说话了。
“那本王可不客气了,三皇兄伤了腿,一辈子得在轮椅上过,你们别的给不了,一些补偿克可不能小气。”
耶律荆回话:“当然。”
大臣们都伸长了脖子,想知道君恒会替君逸要什么。
君恒无利不起早,没事绝不会出头。
更别说刚刚皇帝已经发话暗示不可太过火,但是君恒还是站了出来,他们可不相信这是君恒真的爱心大发。
更重要的是,君恒站出来,皇帝却没有阻止,大臣们一时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事情以一种奇怪的进度,往一个离奇的方向进行。
人群中,李承海看了一眼君逸,只见他神色自若,平静如常。
仿佛对场上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仿佛,是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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