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灵兮察觉到什么，忽然往外看了一眼。
她一直没有离开，知道祁恩报完仇一定会回来。
此时此刻，祁恩就站在外面的空地上，望着这边，没有进来。
他和砚灵兮对视个正着。
砚灵兮迈开腿，走了出去。莫玄淮自然跟在她的身边。
“砚大师，你要去哪里？”祁母声音嘶哑地问，眼中含着期盼。
砚灵兮说：“出去透透气。”
“好吧。”祁母眼中的失望根本藏都藏不住，随即扯了下嘴角，“外面黑，要不要小真陪你去？”
砚灵兮摇摇头：“不用了，我男朋友会陪着我的。”
“那就好。”
两人出了灵堂，砚灵兮给了祁恩一个眼神，他们走到灵堂内看不到的地方。
砚灵兮问道：“报完仇了？”
祁恩点了点头。
他知道砚灵兮能看到他，在教训记者二人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有砚灵兮和莫玄淮的目光，是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明显地能够看到她。
但出乎意料的是，砚灵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于，他还听到了她说自己有冤屈未报。
“不见见他们吗？”砚灵兮问。
祁恩的视线一直望着灵堂内自己的家人，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闻言，他苦笑着低下了头：“我该去见他们吗？”
这个问题砚灵兮给不了他答案。
祁恩才十八岁，还没来得及独当一面就离开了人世，要说不想见自己的家人那是假话。
可是他要去见吗？
他已经死了，去见面真的不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吗？见到他之后，他的父母和姐姐，会不会更难过更伤心？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砚灵兮说。
他教训记者二人的时候，明显有外力介入，祁家人不是傻子。或者说，他们希望教训记者的是祁恩。
普通人很少有不怕鬼的，祁家人也怕，可只要想到世上有鬼，就代表着他们可以再见到祁恩，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祁恩咬住下唇，表情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恩低声说：“我想去见他们。”
砚灵兮说：“那就去。”
砚灵兮也是倾向于让他们见面的，有些地方死者的头七是不允许家人在的，因为怕见了面死者不肯去投胎，但祁恩这种情况，还是见一面比较好。
祁恩受伤严重，所以连祁家人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他们的遗憾。
而且祁恩是因为见义勇为才死的，砚灵兮实在不想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太残忍了。
“走吧。”
祁恩跟着走到灵堂前，却在进去的前一秒又顿住了。
大概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祁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听到声音的祁家人抬头，全都愣住了一下，随即全都站起来，激动地走到祁恩面前，难以置信道：“小恩......？”
“小恩！”
“爸妈，姐。”祁恩强忍泪水，扯出一个笑容，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祁母张开双手，想要拥抱祁恩，双手却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登时愣住，连同祁父和祁真。
对，他们都忘了，小恩......
祁恩假装没有看到，说道：“爸妈，姐，我们说会儿话吧。”
李婶和薛婶早就离开了，砚灵兮和莫玄淮也很有眼色地走了出去。
“累不累？”莫玄淮捏了捏她的脖子，询问道，“回家吗？”
砚灵兮有点痒，笑着躲开，然后叹息一声，说道：“等等吧。”
他们俩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其实就是马路牙子，砚灵兮一向不拘小节，尤其知道自己很久以前是住在破庙里，就更没什么洁癖了，但莫玄淮生来便有最为优渥的条件，却在认识砚灵兮后要求一降再降，还没什么怨言。
砚灵兮握着莫玄淮的手，随意地拨弄着。莫玄淮的手真是砚灵兮见过最好看的手了，骨节分明，修长却不过分宽大，手背上的青筋不会显得特别恐怖，反倒是衬的他手掌都是欲的。
“你说，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呢？”
良久，砚灵兮叹息似地说。
莫玄淮心里一动。
砚灵兮继续说：“为什么有的好人却没有好报呢？祁恩是见义勇为，却因此丢了性命，那个什么钱小姐甚至连吊唁都不愿意。”
莫玄淮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觉得好人没好报吗？”
砚灵兮好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脑袋在莫玄淮胸口磕了好几下。
当然不是，只是发几句牢骚罢了。
有好就有坏，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不是好人没有好报，只是依旧会有坏人存在，这是永远都避免不了的。
而砚灵兮这个玄术师，要的是正义不朽，互不相欠。
即便过错方是人，即便是鬼要讨公道。
砚灵兮仰头看向天空，时间已经很晚了，天边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
“只是看到这种场景，还是很讨厌。”
莫玄淮摸了摸她的脸，说道：“他帮了人，这是功德，终究会转化成他自己的福报的。”
砚灵兮点了点头。
突然间，里头传来祁母声嘶力竭般的哭声，后来逐渐减小。
又过了一会儿，砚灵兮起身，和莫玄淮一起，走进灵堂在内。
祁母他们神情悲怆，眼眶红肿，视线紧紧追着祁恩。
祁恩说：“我该走了。”
“不，小恩，我的儿子......”
“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祁恩说，“你们要是想我了，就给我烧纸，我在地下能收到的。不信你问砚大师。”
祁父祁母还有祁真全都看了过来，那眼神，仿佛砚灵兮的话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可以的。”
祁恩说：“看吧，我没骗你们吧？”
“嗯，嗯，没骗我们。”祁母笑着说，小恩是个好孩子，从来不和他们撒谎。
“爸妈，姐，我真的要走了。”祁恩说。
祁母的眼泪又霎时就流了下来。
祁恩看向祁真，愧疚地说：“姐，以后劳烦你一个人照顾爸妈了，对不起。”
祁真咬了下唇，说道：“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也是我爸妈啊，臭小子。”
祁恩笑了笑，一一扫过他们，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容永远刻在自己心底。
然后，转身，决绝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