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忠和孙小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窦包儿知道了五柳村消失一事的大致始末。
原来,自打五年前,也就是窦包儿和陆庭竹离开五柳村,前往长安的那一年开始,西北边境,就没太平过。
不仅连年遭到西戎的进犯,而且还有各种自然灾害。
天祝城中的守军,对西戎的进犯,持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接到朝廷的命令了,他们便打一下。传旨的人一走,他们又继续窝在天祝城里胡作非为。
天祝城的城主府,更是打着缉拿朝廷要犯的旗号,整日里为非作歹,四处骚扰百姓。
内忧外患之下,边境百姓的生活越发艰难起来。
一些有远见的百姓,如李从田之流,更是早早就迁往南方了。
而大多数人,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生活。
如此,也能勉强度日。
但不幸的是,之后的三年,竟是连年干旱,农民们更是颗粒无收。
最开始,朝廷还会派户部官员前去赈灾。
奈何,赈灾的银两经过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时,已所剩无几。
即便如此,百姓们还能勉强维持生计。
但可悲的是,天祝城守城将领,竟以要抵御西戎为由,大肆征起兵来。
五柳村所在的柳阳县,距离天祝城不到百里。那次征兵,柳阳县竟是首当其冲。
已然和平多年,寻常百姓自是不愿打仗。五柳村的村民们得到风声后,便想方设法,拖家带口四处逃亡。
因着他们消息得的早,那时大范围的征兵还未开始。
很多人以逃旱灾为借口,纷纷离开了柳阳县。
孙小后的祖母,自知身体孱弱,会连累孙儿,一开始就早早地吊死在了村里的歪脖子树上。
孙小后伤心欲绝,但也没法。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安葬了祖母,也踏上了逃亡之路。
孙小后人机灵,知道跟着大庆等人,迟早都是死路一条。
他记得陆庭竹和窦包儿去了长安,便想方设法,向着长安城前进。
经历九死一生,终于到了陕西境内。
彼时,孙小后已是瘦到皮包骨头,眼见快要不行了。
恰巧碰到了巡游的陕西巡抚谢正恩。
谢大人不仅救下了孙小后的性命,在听说他要投奔陆庭竹后,更是派人将他送进了长安城。
当时陆庭竹一门心思都在科举上,谢正恩自是不愿让人打扰。他派的那人,便将孙小后送到了窦家学堂,交给了裴玉。
裴玉同孙小后也算是旧识,找了一处地方,让孙小后养好身体。
之后,等铁柱来长安办事时,让铁柱将孙小后带去洛阳,投奔了何忠。
听到此处时,窦包儿心中挺难受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就好像是背叛的感觉。
虽然明知裴玉有做任何决定的权利,且他同孙小后是旧识,但窦包儿就是忍不住地心酸。
孙小后一直观察着窦包儿的神色,见状忙出声解释:“窦娘子,您千万别介意!
“当时,距离秋闱不到半年时间,正是陆少爷用功读书的时候。
“若我突然出现,跟他说这许多糟心事,再告诉他五柳村没了,陆少爷肯定会受到影响。”
窦包儿勉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介意什么啊?只是有些唏嘘!幸好你当时碰到了师兄!”
“是啊,幸好碰到了谢大人!”
孙小后笑着接道。
何忠将窦包儿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笑道:“窦娘子啊,何某虽不知你跟冯公子之间的事。但这件事,确实怪不得冯公子。
“冯公子曾说,窦娘子心地太过善良,若是知道了边境上的情形,定会日思夜想,担忧不已。
“便让我们先瞒着,瞒一时算一时。”
没听到这话还好,一旦听了,窦包儿心中的火气更大了。
但这火气,她不能朝着何忠和孙小后发,只得忍着气,叹道:“倒是冯公子多虑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女人。
“因此,不管是边境上,还是朝堂上,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无能为力。更谈不上日思夜想,担忧不已!”
何忠和孙小后对视一眼,心中纷纷暗自叫苦。
他们那主子,自己不敢面对窦娘子的怒火,竟让他俩来。
说是解释一番,但很明显,这不是他们两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房中的气氛沉默下来,一时间有点尴尬。
何忠朝孙小后使了个眼色。
孙小后看向窦包儿,笑道:“窦娘子,今日我跟着何老板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说,我若是能帮上忙,一定帮!”
窦包儿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抛开,热情道。
孙小后点点头,正色道:“是这样的,窦娘子!您刚才也听到了,正是因为提前得到了风声,五柳村的村民们才逃过了征兵的厄运。
“当初分开时,村民们约定过,谁若是有幸见到了恩人,便要代全村人前去道谢一番。
“据我这一年间的打探,咱五柳村的村民,来到洛阳的,只有我一人。
“那感谢恩人的事情,自然就落到我头上了。”
窦包儿脸上现出惊讶来,她试探着问:“小后,你说的恩人,可是给你们捎信的人?”
“正是!”
孙小后郑重道。
窦包儿点点头,又问:“你来找我帮忙。难道,我认识那人?”
“正是!”
孙小后再次道。
窦包儿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道身影。
沉吟片刻,她再次点点头,笑道:“那好吧!不过,你是想让我带你去见村长,还是想让我约他出来啊?”
“咦,窦娘子如何知道那人便是村长,啊,不,李太医的?”
孙小后吃惊地问道。
“这有啥奇怪的?窦娘子这般聪慧,怎地会连这个都猜不到?”
何忠在一旁插话道。
孙小后挠挠头,笑道:“何老板说得是!”
窦包儿无奈地摇摇头,笑问孙小后:“你是想去李太医府上吗?”
“还是请他出来吧!村长不是爱吃您做的饭菜吗?就在这天香楼里,我好好请他吃一桌菜。也算是五柳村村民们的一点心意!”
孙小后思忖着道。
“行,没问题!我这就安排!等定好时间,我让天福来叫你。啊,就是刚才招呼你们的那小厮。”
窦包儿正色道。
孙小后起身,朝窦包儿一揖:“如此,就劳烦窦娘子了!”
窦包儿忙避开:“一句话的事儿!无需如此!”
孙小后再次道了谢,对何忠道:“老板,您不是有事要和窦娘子说嘛,我先去院中走走!”
“好!”
何忠点了下头。
孙小后朝窦包儿拱拱手,躬身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窦包儿看向何忠,笑问:“您有什么吩咐?”
“哎,吩咐谈不上,就是,冯公子给娘子捎了封信,让何某转交给娘子。”
何忠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
窦包儿愣愣地望着。
半晌,她不解地问道:“他怎么把信,捎您这儿了?”
何忠忽然正了神色,压低声音道:“冯公子说了,陆少爷捎信的那条道,基本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那边的来信,他们除了报平安,什么都不能说!”
窦包儿心中一凛,惊道:“怎会如此?”
“如今的形势,就是这般严峻啊!”
何忠叹口气,将手中的信封递了递,低声道。
窦包儿面色凝重地接过信封,缓缓打开,抽出一张信纸。
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出现在眼中,正是裴玉的字体。
窦包儿深吸一口气,快速读起来。
只是,她的面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