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知**,日久见人心。
这话不一定适用于每个人。但对大多数人之间的相处来说,还是很有道理的。
比如窦包儿,在相处了四五天后,对陆尚广的态度转变了不少。
陆尚广不仅与陆庭竹同吃同睡,而且还会辅导陆庭竹的功课。
只这第一条,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毕竟,陆尚广可是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他能同陆庭竹一起睡土炕,已经是极难得的事情了。
但窦包儿更在意的,却是陆庭竹的学业。
她自己完全不知道这大庸朝的科举制度和科考内容。
这五柳村,除了年少游历过几年的村长,其余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子。根本没人能教陆庭竹读书。
好不容易等到李春柏向他的先生引荐了陆庭竹,却因为出了胡屠夫和冯玉的事情,陆庭竹不敢贸然去镇上向那位先生请教。
之后冯玉教过陆庭竹两个月,但据窦包儿所知,教得大多是伦理纲常之类的。
冯玉走后,陆庭竹只能靠自学。
陆庭竹虽然不说,但窦包儿也知道他很着急。
毕竟,十六七岁,正是读书求学的好年纪。
现在,陆尚广来得正好,他是当官的,肯定是参加过科举的。由他来教导陆庭竹,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外,随着相处,窦包儿也能理解窦芽和窦举人为什么会上当了。
她发现,陆尚广这人,不仅仪表不凡,谈吐优雅,而且性格温和,风趣幽默。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没有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傲慢。
再加上显赫的家世,尊贵的身份,简直就是无数老父亲眼中,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不过,陆尚广的那些优点,于窦包儿而言,却没什么吸引力。
在窦包儿看来,只要陆尚广真心待陆庭竹好。将来找陆家人算账时,她就会对这年轻人留两分情面。
仅此而已!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不是你一我一,这么简单!
窦包儿对陆尚广没想法,不代表陆尚广对窦包儿同样没想法。
经过短短几日的相处,陆尚广已经彻底明白他那毫无缘由的失落感来自何处了。
这个曾经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少女,已然吝啬多看他一眼了。
越是相处,他越是发觉这少女的独特。
这少女,不仅有一手绝无仅有的好厨艺,而且十分勤劳持家。
最重要的是,这少女能苦中作乐,将清贫穷苦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在陆家那些人的想象中,这位千金小姐应当已经香消玉殒了。最不济,也该是病入膏肓了。
谁成想,这少女不仅自己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将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大少爷,也养得很好。
短短半年时间,陆庭竹的变化让他这个见这孩子次数最多的人都震惊不已。何况是那些只从探子口中听消息的深闺妇人们。
这一回,他那尚书大哥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一开始,陆尚广犹能冷静地看着窦家小姐的改变。可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多,他心中到底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愫。
陆尚广不奢求能得到窦小姐再一次的爱慕,但他想得到她的原谅。
一旦有了想法,陆尚广便开始寻找时机。他要向窦小姐好好解释一番成婚的事情。
毕竟,他既不想被那她记恨,也不想被她无视。
十一月二十七,陆庭竹和孙小后要去镇上采买米面。
陆尚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因为,有些话,他不可能当着陆庭竹的面讲。
吃过早饭,陆庭竹和孙小后招呼一声,直接出发前往镇上。
窦包儿收拾好锅灶,回卧房拎上装针线的竹筐,准备去李婶家做针线。
她走出卧房,看到陆尚广在院中徘徊,便点了点头。
不想,陆尚广竟是直接朝她走来。
窦包儿微微挑眉,这么多天,这人从不看她,也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她只当他是个恪守封建礼规的保守男子。
那么现在,他想干什么呢?
“窦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说,不知能不能耽搁小姐片刻的功夫?”
陆尚广在数米开外站定,温和道。
窦包儿开门见山:“什么事?”
陆尚广一愣,显然没料到窦包儿是这种反应。
“嗯?没事吗?”
窦包儿又问。
陆尚广回神,忙道:“院中寒冷,可否到屋中再说?”
窦包儿点点头,率先朝客厅走去。
陆尚广深吸一口气,缓步跟上。
走进客厅,窦包儿搬来两把竹凳放到火盆边,自己坐了一把,用眼神示意陆尚广坐另一把上。
陆尚广立时坐下。
“现在能说了吗?什么事?”
窦包儿拾起一根枝条拨弄一下火苗,淡淡地开口。
陆尚广再次深吸口气,温和道:“一别数月,窦小姐可还好?”
“陆三爷觉得呢?”
窦包儿抬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只那一眼,陆尚广的满腔情意,便好似在眼前的火盆中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只有满地狼藉。
“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去找李婶了。”
窦包儿站起来,作势要出门。
“窦小姐,等等!”
陆尚广跟着站起来,急急道。
窦包儿望向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陆尚广抿抿嘴唇,低声道:“成婚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说着躬身一揖。
窦包儿受了礼,淡淡道:“这一礼,我替她收下了。但这道歉的话,留着以后亲口对她说吧!”
陆尚广愣住,不明白这女子在说什么。这里不就他们两人吗?哪里还有什么“她”啊,“我”啊的。
“当然,前提是还有以后的话!”
窦包儿又补了句。
随后,她不再理会发愣的青年,拎了小竹筐,自顾自出了客厅的门。
来到院中,冷风吹在脸上,整个人清醒不少。
但不知为何,胸口却是一阵钝痛。
窦包儿伸出右手放在胸口位置,感觉里面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很多。
“窦芽,你听到他的道歉了。对吧?”
窦包儿无声地问了句。
片刻后,心跳恢复平稳,那疼痛也逐渐消散。
窦包儿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心地也太善良了些。
这迟来的道歉,窦芽终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