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走了之后,张亮爸坐在那里沉思了半响:
农村里的各种矛盾,其实是不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的,
就像牛皮癣一样,这边好了那边起。
因为物质极度匮乏,如果我让你一口,我可能就要饿肚子,
我把这顿给你吃,我可能就没有下一顿。
所以大家会为了蝇头小利,为了微不足道的事,为了谁家多分了一斤粮,为了谁家少挣了一工分,而争得头破血流。
但他们又善良的可爱,这种善,是原始的,自发的,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就是基层干部的宿命吧”,张亮爸自嘲的想:“永远摆脱不了要替社员处理这些小事,也许等将来大家都能吃饱饭了,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转而又想:“如果实现了社会主义,那还有什么奋斗的意义呢!?”
唉,矛盾,矛盾,不想也罢!
张亮爸摇了摇头,站起来锁了门,就朝家走。
刚出生产队的院门,迎面碰上了三姐和李寅飞。
原来三姐和李寅飞吃完饭,想着反正没事,就想到生产队看看张亮爸处理好没有。
主要还是三姐想来,听会计说的那么自信,三姐想瞧瞧,张队长倒底能不能,完美处理好这件事。
“你俩咋来了?”张亮爸问。
“来看看你处理完没有”,三姐说。
“有啥好处理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说说也就过去了”,张亮爸轻描淡写的说,
“你们吃过没?”张亮爸又问。
“吃过了”,三姐答。
“好,那我回去吃饭了,你们也回吧,他们的事你们不用担心,都说好了。”
“你还别说,张队长处理社员矛盾还是有一套的”,三姐感叹的说。
“你说呢,当这么年干部毕竟不是白当的,总是有点手段的”,李寅飞说。
“一开始我认为他只会溜须拍马,只会给自己家捞好处,现在看来,轻视他了。”
“每个人都有多面性,都有多方面的才能,只不过我们往往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面,而忽略其它面。”
李寅飞说:“这是一个辩证问题,跟你认为的也不矛盾,”
“你想,他既然会溜须拍马,那说明他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他既然会捞好处,那说明他善于利用规则来获得利益,”
“而善于获得利益又能更好的辅助他处理人际关系,这是不是相辅相成,是不是相得益彰?”
“是...是...是,你一分析都是理,好了吧,那到你嘴里什么缺点都是优点了”,三姐说。
“不...不...不,其实很好分界,”
“是优点或是缺点的根本点在于,他有没有损伤别人的利益,有没有损伤国家的利益,”
“如果没有,就是优点,如果有,就是缺点。”
三姐思考了一会,说:“你这是哲学的思维方式,”
“但是现实是,很多情况下,往往不好界定,什么叫损伤?有没有损伤?损伤了多少?这没有一个固定的量来界定。”
“所以你说的,看似有道理,其实不成立”,这是三姐最后的结论。
李寅飞想了片刻说:“我还没想好怎么么驳你,等我想好了,我们再来辩。”
“随时欢迎,走吧。”
“现在去哪?”李寅飞问。
“回家呀,能去哪!”
“这会暑气正浓,去河边走走,等凉快了再回去?”
李寅飞征求三姐的意见。
“不去了,村里都是说闲话的,咱俩还是别走这么近,非工作时间不要一起走,省得人家说闲话。”
三姐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三姐没把村里的闲话放心上。
三姐就是这样,上次莫须有的事满村风雨,也没耽误三姐吃喝,
何况现在他们两情相悦,她更不会怕。
三姐故意这样说,是想看一看李寅飞的反应。
果然,李寅飞急了:“什么闲话?”
三姐转过身,边倒退着走,边看着李寅飞说:“你没听说过?怕是早就听说了,心里美滋滋的了吧......”
“真没听说,我发誓”,李寅飞着急忙慌的说。
三姐说:“人家说我,山里的野鸡还想着学人家凤凰攀高枝。”
“啥?”
“听上瘾了是吧!”三姐停下脚步,愠怒道。
李寅飞看三姐好像真生气了,赶紧辩解道:
“不,不,不,比较拗口,没听清楚,不过意思我知道了,你不用重复了。”
“咋?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美滋滋的?”三姐步步紧逼。
“是谁一派胡言乱语,我去找他去”,李寅飞说。
“社员都这样说,你去找谁?”
“这”,李寅飞手足无措了。
“算了,说让他们说吧,我们走的正,不怕,你心里不这样想就行。”
三姐也无所谓了,这种事你必须要面对和接受。
村里面,茶余饭后,社员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是在一起,说你家长,他家短。
他们本身没有带着恶意,像三姐和李寅飞这样的人,单单一个人出来,他们也会从你身上找点谈资。
因为你跟他们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有话题可说。
更何况像三姐和李寅飞,一对青年男女,又是这么引人注目的青年男女,
晚上,成对的走在村外的堤坝上,这如果别人不议论你,那就不正常了。
村里老一辈的人,识字的就很少;老一辈的妇女,基本就没有识字的。
他们意识不到,他们这样议论别人,对别人是一种伤害。
他们只是觉得,议论议论,大家开开玩笑,给苦闷的生活增加点笑料,能有啥?又不会掉块肉!
这是一个全民教化的问题,所以政府才要消除文盲,让人们上学呀,但这是一个长期而漫长的过程。
所以三姐面对这种流言蜚语,已经无所谓了,让时间来冲淡吧,让他们过了新鲜劲。
让关于自己的流言要么被新的流言取代,要么被人们忘记。
“我肯定不这样想呀”,李寅飞赶紧举起一支手,“我发誓!”
“好啦,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三姐这样说,李寅飞才算是安下心来,他们一同回了家。
三姐直接跟李寅飞来到后院,吴远中竟然不在。
他们来到前院,吴远中也不在。
“奇怪,这兔崽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