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撤回!快点撤回!”
小喇叭抓起手机护在胸前,满床打滚,“不给!妈妈想利用我做坏事,坏妈妈,我揭穿了坏妈妈!”
“什么?”沈蔷薇不可置信,“你竟然是故意的,你这个小娃娃心眼可真不少!”
小喇叭抱着手机满屋蹦跶,“小叶老师根本不是我的小叶老师,她整天都在陪妈妈玩,根本没时间陪我玩,妈妈跟小叶老师吵架,把她气走了,还要我出钱把人家叫回来,妈妈你的心眼子也不少。”
到底是沈蔷薇的亲闺女,母女俩心眼子数量不相上下,你看人整天就知道玩泥巴,玩树叶,以为人啥都不懂,其实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暗中观察,一切尽收眼底。
这通操作可把叶莺乐坏了,她躺在家里沙发上手背不停地搓额头,小紧张,小幸福,小窃喜。
沈蔷薇拉不下面子求她回去,竟然利用小喇叭,结果人小喇叭转头就把她卖了。
这叫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哼!
——想见我就直说呗,绕来绕去的。
叶莺给沈蔷薇发信息。
沈蔷薇摸出手机一看,得,什么也别解释了。
——我现在就派车去接你。
沈蔷薇发话。
叶莺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人不在面前,胆子奇大:既然你都这样诚心诚意求我了,我再拒绝,多少有点不近人情,那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我靠!”沈蔷薇头发都气得竖起来。
瞧瞧,真是不得了,长本事了,出息了。
“你看我怎么治你!”
沈蔷薇翻身下床,走进衣帽间,小喇叭跟在她屁股后面,仰头眨巴眼睛,“现在就去接小叶老师吗?带我去吗?”
沈蔷薇拒绝,“快晚饭了,你跟姨奶在家吃吧。”带小孩影响她发挥。
小喇叭学坏了,别到时候把她老底一块抄出去,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小喇叭“哦”一声,坐在衣帽间里的换鞋凳上,“利用完了我,就拍拍屁股走了。”
沈蔷薇惊讶回眸,这小孩现在怎么一套一套的,看电视到底是比看作文书学得快哈,瞧这小嘴利索得。
叶莺飞快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临出门犹豫片刻,旋即打开妈妈房间门,走到她的梳妆台前,研究起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
她长到现在这个岁数,除了小时候六一儿童节上台表演节目,几乎没怎么化过妆。
相比叶依兰比她精致得多,早些年还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鬼东西,叶依兰就用烧黑的棉签棍给她烫过睫毛,结果没把握好温度,全烫秃了,为了保持一致,干脆两边都烫秃,还借口说掉了长得更长更密。
听说用鸡蛋清洗头发能使头发更黑更亮,叶依兰也是拿叶莺来做实验,结果没控制好水温,给她烫了一头的蛋花,光是洗头发里的蛋花就洗一下午。
又听说不吃酱油和醋能让皮肤变白,有半年多家里的菜比庙里的斋饭还寡,导致叶莺从小就格外迷恋泡面和辣条等重口味垃圾食品。
次数一多,小叶莺终于明白所有害她倒霉的罪魁祸首就是‘变美’,从此谈美色变。
她闹过一回离家出走,就是因为高中毕业那年叶依兰非要给她化妆。
一直以来叶依兰都觉得她不够柔,不够软,高个女孩本来就很难娇软,她平日着装都以简单舒适为主,洗面奶洗了脸,随便糊两把面霜就算护肤了。
这是叶莺第一次想到打扮。
镜子里的女孩长了张白净的瘦骨脸,高鼻梁,细长眼,黑发,长度过肩,好好打扮打扮也是个骨相上乘的漂亮人。
可是该怎么化呢?先从哪里入手呢?叶莺回忆起沈蔷薇平日妆容,她在家似乎只是口红涂得多,脸上不怎么扑粉,那她也只擦一点口红好了。
整装完毕,叶莺背上书包提前十五分钟下楼,坐路边石墩子上等车来。
家里跟外面光亮不一,手机屏幕里那张嘴怎么看怎么别扭,手法不精糊满唇线,颜色跟她清汤挂面的脸也十分的不协调,太红太艳了。
叶莺掏出纸巾擦掉一些,用力过猛擦得狠了,又扭开口红补上,想尽量弄得自然,别到时候给人笑话。
是啊,沈蔷薇肯定要笑话她的,用大脚趾都想得到那女人会说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拿那种不正经的眼风瞅她,扭胯撞她,手捶她,推她。
女人味儿这玩意到底是天生的,叶莺想象不出自己扭腰摆胯的样子,她要一拳过去,不得把人打哭?
正对镜贴花黄,晚饭时间人流息壤的老街,黑色suv悄无声息滑至叶莺身侧,她专注脸蛋,路灯下举着手机不时噘嘴蹙眉,竟丝毫未觉。
“哟,这不是小叶老师吗。”沈蔷薇车窗里探出半张脸,“这是在干嘛呀,咦,涂口红?倒是罕见,准备跟谁约会去呀。”
叶莺惊悚回头,口红在脸上拉出好长一条红印子。
沈蔷薇心里乐开花,没忍住捂嘴偷笑一下,赶紧打开车门走下来,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纸巾,抬手亲昵无比为她擦拭嘴角,“瞧你,真马虎。”
叶莺疾退一步,内心疯狂大叫,哪里有地缝!快点让她钻进去!
“我自己擦!”
“你看不见。”沈蔷薇轻轻捶一下她肩膀,“让我给你擦吧。”
“不要!你别再靠近我了!”叶莺大喊。
“你嚷嚷什么呀,大街上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拿你怎么了。”她含娇带怨的一个媚眼抛来。
小广场上咚咚锵锵,歌舞震天,坐长凳上休息的老太太回头看来,叶莺双手捂脸,拜托!别认出她来!让人看见她在大街上跟个女人不清不楚,等叶依兰回来还不知道盘问。
“怎么,我来接你,你不高兴啊?”沈蔷薇双手抱胸,故作不悦。
“先上车吧。”叶莺轻轻拽一下她衣角,求饶了,“别让人看见传我妈耳朵里!”
沈蔷薇从来唯恐天下不乱,“看见我又怎么样?我是你的老板,我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我能拿你怎么样?怎么样都是你占便宜好吧?”
她眼珠一转,“还是说你心虚啊?我可没忘了你当时是因为什么跑的,好嘛,你这个学生崽,竟敢觊觎你的老板!真是大胆!”
叶莺双手合十,半推着她上车,“求求了!求求了!”
到车子上沈蔷薇更是变本加厉,拢了裙摆坐好,笑眯眯看着她,“怎么会突然想打扮,难不成是为了我,看来我们真是有默契,你看我也为你打扮了呢。”
她穿一件墨绿色丝绒v领长裙,长发松松挽起,袒露领口大片雪肌,脖颈修长,行动间锁骨若隐若现如冰枝白玉,化了淡妆,戴细长的钻石耳坠,这身装扮再踩个十二厘米恨天高去走红毯也绝不违和。
叶莺瞟她几眼,“很漂亮。”真心的。
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沈蔷薇是专为她打扮,猜测她也许只是刚从聚会上离开,顺道载她一程。
“那你喜欢吗?”她果然开始用那种不正经的眼神看她,头微微偏到一边,眼睛斜斜往上,百般柔肠欲说还休模样。
叶莺手攥紧书包带,却不如在手机里胆大了,含糊“嗯”一声,“好看的。”
“我当然知道好看,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她靠得近了,身上香气若有似无撩过鼻尖,叶莺手摸着鼻子把头偏到一边,低声嗡嗡:“有人看着呢。”
司机面无表情开车,他极具职业素养,从来都是假装耳聋眼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沈蔷薇轻轻把手搭在叶莺大腿上,慢悠悠说:“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是吧,刘师?”
刘师不答,嘿嘿一笑,打开电台。
车里声音杂起来,人胆子就变大,沈蔷薇柔弱无骨半偎着她,“再说,两个女人,能做什么?只是人家专程为了你打扮,你却看也不看,小叶老师好狠的心,你倒是拿出在手机里跟我叫板那股气势来啊,你躲什么躲啊,你的本事呢?”
叶莺全部自动忽略,敷衍应一声“喜欢”,眼睛盯着车窗外飞驰的灯河。
“你都没看。”沈蔷薇推她一把,伸手捧她的脸,几根尖尖的手指头捏住她下巴把脸调转过来,往前挺挺身,“好好看看,看我口红是怎么涂的。”
不看她四处撩拨的手,光听她说话,貌似正常无比,闺中密友闲话般坦荡自然。
沈蔷薇成心逗弄她,“隔着手机嘴皮子倒是挺溜的,现在怎么成个小哑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叶莺垂着眼帘,被她轻托起下颌,迫不得已看她,红唇贝齿,呵气如兰,“你倒是看啊。”
叶莺被逼急了,别头挣脱她,屁股一抬一落,宛如被恶霸强逼的贞洁烈女缩到了车门边,抱着书包,“回去看。”
“回哪去?”沈蔷薇明知故问。
“回你家!”叶莺咬牙切齿。
“那好吧。”沈蔷薇双手交握平放在大腿上,暂且放过她。
车子却不急着往宝牙半山开,沈蔷薇先带叶莺去吃晚饭,在一家建得跟苏州园林似的仿古中餐厅。
沈蔷薇双手握拳抵在下颌,“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跟我客气,本来想带你去吃日料的,怕不合你口味,咱们第一次约会,不能不让你吃饱。”
“约会?”
“当然。”沈蔷薇双手交叉,探身,眼珠转一圈,“你不会以为是男女朋友那种约会吧?同事和朋友之间也可以叫约会啊……嗯,你千万别多想哦,我真的只是单纯来带你吃个饭。”
行呗,好话歹话全让她说尽。
叶莺点点头,抬手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心里也唾弃自己——见面就一惊一乍的,没出息。
一顿饭食不知味,沈蔷薇老看她,叶莺脸埋进碗里大口刨饭,沈蔷薇不时给她盛汤添水,“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这感觉太奇怪,实在是绷不住,叶莺费力咽下嘴里的饭,擦擦嘴,求饶:“我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不应该跑。”
沈蔷薇啜了小半口柠檬水,一掀眼皮,“你下次还跑吗?”
“再也不敢了。”
嘤——
“我可不是在威胁你,我好心好意来接你,还请你吃饭,我好像成了个逼良为娼的土财主。”沈蔷薇晃着肩膀,好不得意,“我这么有钱,又漂亮,多少人上赶着捧我,这算怎么回事啊,成倒贴了,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
“是。”叶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我不识好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算你识相。”
回家路上,气氛好了很多,沈蔷薇果然没再为难她,叶莺闲聊说起今天这顿晚饭,说太好吃了,在家吃了两天泡面,快寡死了,九十八一碗的扬州炒饭,那不得是王母娘娘的瑶池水浇灌长大的米哇?东扯西扯一大堆,又旁敲侧击问,有恢复工资的可能性吗?
沈蔷薇说让她好好表现。
一路欢声笑语回到家,小喇叭在客厅跟冯姨看电视,听见车库动静蹦跶着出来接她们,叶莺弯腰抱了她一下。
“欢迎小叶老师回家!”小喇叭亲亲她的脸。
“谢谢小喇叭。”叶莺也亲亲她的脸。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叶莺进门一抬眼,冷不丁看见二楼围栏边的高正佑,笑容僵在脸上。
“小叶老师回来了。”高正佑主动跟她打招呼。
“高先生好。”叶莺颔首示意。
高正佑点点头,又客气两句才转身回房。
也是脑抽,叶莺扭头就冲沈蔷薇呲牙,“你没说你老公在家!”
沈蔷薇眉梢一挑,“你也知道那是我老公,他不应该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