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
陆渊回答得很淡定。司命会问这个问题，已经在他意料之中。
他也不介意承认。
如果司命出不去荒星，知道了他曾经是元帅也没什么用。如果司命能出去，那他很快就能自己查到。隐瞒没什么意义。
所以他一边随口回答着，脑中却还在分心想着另一件事——
文深……
哪位啊？
司命见他心不在焉，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狐狸眼眯得细长，以一种同样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以前？那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不想干跑路了。”陆渊回答，“这是个摆烂的好地方。”
“倒也不用跑到这么荒一个地方吧？”
陆渊看了他一眼，“随机挑了个星球，运气不好，但也懒得挪地儿。有问题？”
“没有没有。”司命赶忙摇头，把话题绕开，“所以就是那位文深接了你的班？好像没有遵从你的规矩欸……你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接班？”
“不是我选的。”陆渊已经想起了文深是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应该是皇帝干的，这人我不熟。不过，至少名字挺好听。”
“……”司命没接茬。
陆渊摇摇头，“反正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这几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星舰的情况你可以问他们。我先走了。”
“欸？”司命刚要说什么，陆渊已经推开控制室的门走出去了。
司命咧咧嘴，啧了一声，学着陆渊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对着监控画面发呆。
不多时，陆渊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司命看到他慢吞吞地走进货舱。狗蛋看见他，跟他招手。陆渊也就随意地晃晃手作为回应。
货舱中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路，陆渊便穿过人群，走到那一堆弹药箱附近。
不用打开箱子，单从顶部的标号，陆渊就能够看出这些弹药的品种。
不同等级、不同类型的弹药有不同的用处。军队中，每一种的弹药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序号。
比如10001号，是强度最弱的礼炮弹。前些日子陆渊看的他自己去世一周年纪念里，军人们鸣放的礼炮，用的就是这种礼炮弹。真空弹壳，重复利用，几乎没有杀伤力，只能用来听个响。好处是确实环保无污染。
现在序号最大的，是90231号恒星弹，或者叫促核聚变弹。可以时恒星核聚变的速度突然加快，让恒星的核聚变反应失控，可以在几个月内内引爆恒星，制造一次类超新星爆发事件。
面前的这些弹药排在50129号。开头的数字5意味着它的强度不会特别高，但是有特殊作用。
这是一种有机物分解弹。
顾名思义，它有着强效、快速分解有机物的功能。而另一方面，对于无机物几乎无伤害。
这样的特性使得它在很多特殊情景下非常常用。
比如清理战场。
在过去的十年中，陆渊曾经无数次使用这种弹药。每当一场局部战争胜利，在把部分特殊的值得研究的虫族尸体整理好后，后勤舰队就会将剩余的尸体聚拢在一起，向里面发射这种有机物分解弹。
引爆后，这种弹药会在几天之内将整个区域内的所有有机物彻底分解为小分子的无机物。即使是无比坚硬的、用光能刀也难以切割开的硬甲虫族，也会在它的作用下彻底消失。
这样好用的弹药之所以大多数时候只用于清理战场，主要是因为，它是范围式的攻击，一旦引爆，就只能在一定范围、一定时效内起作用，而不能直接打击某一目标。
而宇宙中的近真空环境会导致它的浓度很快到达失效点，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在行星上、尤其是有大气层的行星上，它才能被用于直接攻击。
很不幸的，这里就是一个有大气层的行星。
陆渊不难想象幕后主使之人选用这种弹药的目的——
它只会摧毁这里的生物，而不会毁掉其他东西，比如这里的建筑物。
这样，过一段时间后，又会有人来这里定居。虽然炸弹已经使这里的土地变得更加贫瘠，但毕竟荒星人很少靠种植或者捕猎生活，只要还有垃圾舰往这里扔垃圾，新来的人就能继续活下去。
不过几年，这里就能恢复原样了。
这是否也是这个星球的土地贫瘠至此的原因呢？
陆渊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想下去。伸手碰一下最上层的箱子，一块触控面板从箱子顶部升起来。
陆渊随手在上面点击，一行行代码从屏幕上闪过。
他“死了”一年，军方的密码库早有更新，这些弹药的启动与销毁代码也已经与他熟知的不同。但破解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难事，很轻松的，陆渊就已经找到了将弹药销毁的指令。
军方的弹药都有销毁、或者叫“安全化”的方法。理论上来说，对于因各种原因废弃的弹药，应该在做好安全化的处理之后，重新送回装备部维修或重制。
把过期的弹药不经处理，就作为垃圾扔到垃圾星这种事，陆渊还是头回听说。
摇了摇头，陆渊对着面前的箱子叹了口气。
挨个输入指令好麻烦。
“……”
陆渊沉默着，看了这些箱子一会儿，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花了比之前破解指令更长的时间来犹豫要不要找个人来帮忙。
但每一个指令都不一样，又很长且内容复杂，教会别人同样不容易。
万一弄错了或者没弄完就到了时限，把炸弹引爆就更麻烦了。
陆渊想了半天，还是满脸不情愿地精神力扩散出去，连接上了每一个箱子的指令器。
司命在监控室里看得好笑，却也对陆渊更加好奇了。
与荒星绝大多数人不同，曾经被一个真正的军人教导过的他，他对“元帅”这个职位到底代表了什么，是有概念的。
帝国横跨一整个星系群，内部有几十个星系，宜居星不计其数，人口数更是要用上“京”这样大的计数单位。
帝国将巨大的领空分成九大区，每个大区中有一个军团坐镇。
也就是说，偌大一个帝国，只有九个军团，也只有九个元帅。
而陆渊很年轻。
司命没有问过陆渊的具体年龄，但从长相看，他还是个青年。
他怎么做到以这么年轻的年龄、这么浅的资历当上一个战区的元帅？又为什么这么快卸任，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的只是不想干了吗？不想干也没必要躲起来吧。
刚刚那位舰长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但陆渊这个人尤其心软又懒惰成性，不可能做出害人的事。那么，是什么让这个人如此惊恐慌乱？不会是真的怀疑自己“见了鬼”吧？
货舱里，两分钟后，箱子里的弹药同时发出嗡鸣，然后嗡鸣声骤然消失。
陆渊收回精神力，拍拍手，“好了，这堆东西已经安全了。你们可以随便安排。”
“好！！！”
狗蛋兴奋地跑过来，其他还有不少人也纷纷围拢在这周围。他们早就觉得这些箱子很高科技的样子，已经好奇很久了 。
监控室里，司命终于收回了视线，扭头看向旁边的五个俘虏。
伸手，轻轻敲醒舰长沉睡的心灵，司命露出和善的微笑：“想活吗？”
舰长恍惚了一会儿，才惊恐抬头。
司命道：“讲讲陆渊的事，我满意了，就饶你一命。”
另一边，陆渊绕过嘈杂的人群，走出星舰。
他窝在小店太久，此时难得接近这样的热闹，居然感觉有些新奇。
一时间忍不住回头，去打量身边的人群。
司命还在控制室中，祝绒和嫪童被他留在外面。小姑娘最近愈发活泼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但好像有点不合群，没有跟其他的孩子凑在一起，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嫪童附近。
狗蛋倒是站在人群中心，吵吵嚷嚷地指挥着大家。经常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摄影师”也跟在他身边。这些人一向是他的得力助手，现在都放下了摄像机，帮着维持秩序。
耳边突然响起了乐器的声音。
陆渊扭头看去。
只见有一伙少男少女站在那边，围着一堆乐器。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架风琴，手指拂过风琴黑白相间的琴键，满脸的兴奋。
这就是之前狗蛋说的对乐器有兴趣的一群少年吗？
好像这段时间也没来过店里。
也不知道狗蛋的剧拍得怎么样了。
陆渊偏偏头，突然笑了。
今天他过来这边事出突然，没提前跟狗蛋说，狗蛋自己也只想着组织人搬东西，完全忘了要拍他的剧。
等他反应过来，恐怕又要痛心疾首、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好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