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属于是自己挖坑埋自己的典范。
虚假的商业繁荣就不说了,其不抑制土地兼并的策略使得好欺负的人没什么土地,有土地的人又不好欺负,地主大户和朝廷政策牢牢绑定,稍微动一下都疼痛难耐。
比起之前历朝历代打击土地兼并的难度,宋朝属于独一档,人家不说能不能办到,至少在政策上是反对土地兼并的,大义名分是有的。
但是宋朝连这个都没有。
成都朝廷可以轻松欺负工商业平民和自耕农,却很难欺负那些在地方有庞大势力大豪强地主。
尽管他们才是最有钱,可他们也是可以对抗朝廷,收他们的税需要成本,而判断这个成本和税收哪一个更贵,就成了对朝廷来说很有必要的过程。
收税也是需要成本的,如果收税的成本小于税收本身,那么朝廷就有动力贯彻税收。
如果收税的成本大于税收本身,还会带来其他各种不良影响,那么朝廷就要考量一下是否有坚持收税的必要了。
小单位的穷鬼特别好欺负。
温顺,逆来顺受,朝廷里也没他们的人,只要别一大团聚在一起直接造反就没有任何危险,若敢反抗直接铁拳砸下,没啥后果,还能震慑其他穷鬼,显得朝廷又高又硬,所以朝廷收他们的税便动力十足。
地主豪强不好欺负。
朝廷里有他们的人,还掌握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里应外合起来能给朝廷带来很大的麻烦,收税成本搞不好还要大于税收本身,不好得罪,招安价值巨大。
所以收不收这笔税就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了。
而就目前来看,对豪强地主收税的成本绝对不会低。
成都朝廷建立之后,其上层官僚着重选择外地来川蜀的官员而不是川蜀本地官员,以避免朝廷本土化,以至于被本土派左右,影响出川作战恢复大宋的政策。
诸葛亮当年之所以可以五次北伐曹魏,除了有钱之外,有一支能够压制川蜀本土势力、动员川蜀民力发起对外进攻的外地官僚队伍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尽管如此,本地人还是不能过分得罪的,凡事都要有个度,真要把本地人搞得和外地人朝廷离心离德,双方的矛盾一旦爆发,就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眼下虽然成都朝廷高级官僚大多数都是外地人,但是赵不息登基称帝之后为了获得本地人的支持,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底下办事的中低级官吏们则基本上都是川蜀本地人。
川蜀本地人掌握着相当一部分权力。
能读书做官的本地人出身在什么家庭里那也是一目了然的,大宋的科举是为谁服务的也是一目了然的,所以中低级官吏们和这些大地主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舍五入,成都朝廷相当一部分权力就掌握在本地豪强地主家族手中,收税的工作人员绝大部分也是本地人。
用他们自己的人来收他们自己家里的税?
大水冲了龙王庙?
所以对于这个刚刚在成都建立、还没有在川蜀之地真正得到认同的割据朝廷来说,对本地大户人家下手收税纯粹是有点搞不清状况。
赵不息不是什么搞不清楚自身处境和社会状况的年轻的赵玉成,做不出那种富有理想而又十分幼稚的事情。
他很清楚,对于现在的成都朝廷来说,一场米骚动并不要紧,完全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
城镇工商业平民是无根浮萍,没有产业,没有根基,不掌握生产资料,除了人命之外什么都没有,且人数有限。
他们再怎么造反都很好对付,吴璘出动一支人马大杀四方就可以了,哪怕把他们杀光也无所谓。无恒产者无恒心,就业的时候好歹还有一点剩余价值可以剥削,一旦失业,又不能产生价值又要张嘴吃饭,最是烦人。
这帮无产者只是朝廷统治的隐患、障碍物,此时此刻爆发造反反而给了成都朝廷一个清理垃圾的好机会,把他们全部除掉,反而能减少社会发生动荡的可能性。
所以赵不息暗中嘱咐吴璘多杀一点人,最好把这些无产者都给杀光。
吴璘按照他的命令,要求军队多杀人,他放纵军队杀了五万多人,又招募了一批人进入军队,前后凡十万余人,几乎扫清了成都府周边七八个州府的失业无产者,大大减轻了社会发生动荡的可能性。
他们可以造反,尽管造反,他赵不息要是眨眨眼,就算他输了。
朝廷对待农民的态度都要比对待这些无产者的态度要好一些,也要更加谨慎一些。
而这也是赵不息不敢得罪川蜀大户地主人家的原因,若是和这些人交恶,那可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了。
他们那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钱又有米粮又有佃户可以充当打手,朝中还有数不清的内应为他们的利益做代言人,稍有不慎就能让这些人拉起一支队伍群起反抗成都朝廷。
不动他们,他们尚且还能拿出一点点汤汤水水接济一下成都朝廷,再不济也不会和成都朝廷为敌。
动了他们,他们就会拿出全部和成都朝廷为敌,成都朝廷将同时面对内外两个敌人,被颠覆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仅靠吴璘统帅的军队能否压得住,那还真是个问题。
所以尽管陈永言有向豪强地主征收农税的建议和行动方案,但是思来想去,赵不息还是没有答应这个建议。
反而在内心下定进一步剥削平民自耕农的决心,决定以此度过这场危机。
尽管他知道民生多艰,他知道蜀地百姓生活困苦,稍有不慎就會失去土地冻饿而死,可是他没有更多的辦法了。
爲了生存,赵不息不得不做出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决定,为了活下去,就算吃自己的手脚也要坚持下去,撑到天下有变的时候。
“你所说的我知道,很有道理,但是目前来看,向大户征税是不合时宜的,失去了大户的支持,咱们整个朝廷会瘫痪的,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赵不息摇头,否决了陈永言的建议。
陈永言对此感到不满。
“陛下,不对大户征税的话,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又该如何缓解危机呢?军队要用钱,民间要用钱,朝廷更要用钱,否则连官员的薪俸都发不出来啊。
就目前的国库储蓄来看,最多三个月,朝廷就会发不出来官员的薪俸,到那个时候,官员们会怨声载道,一些靠着薪俸过日子的官员更会饿肚子,官员饿肚子,朝廷颜面何存啊?”
赵不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问题在于,这税收不收的上来也不知道,能收上来多少也不知道,为了收这笔税,让多少人与朝廷离心离德,甚至暗中反对朝廷,也不知道,岂不是标准的得不偿失。”
陈永言还想再劝,但是赵不息已经不想听他再说這些内容了。
陈永言无奈。
“既然如此,臣已经没有办法填补国库亏空了,还请陛下指示臣该如何才能填补国库亏空,否则最多三个月,臣便无颜继续做这个户部尚书了,让官员堵着户部大门问臣要俸禄,臣实在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你是在向我示威吗?一言不合就要辞职?这就是你的忠诚吗?既然对我那么不满意,何不联合群臣罢黜了我?”
赵不息看着陈永言,心中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