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堂花厅气氛凝重。上首武安侯捏着茶盖波动漂浮的茶叶。温静盯着腕的佛珠。下首三房的一众人站在花厅中间,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听说青天白日你闯进明洲媳妇的院子?”武安侯抿了一口茶,撩起眼皮看向陆子宁。
“是。”
“原因呢?是什么让你一成年男子闯进女性长辈院子?”
陆子宁低着头沉默。
武安侯打量他半响,目光移向旁边的单慧君。
“听说你在明镜堂大发脾气,要打明洲媳妇?”
“没……没有。”
“为了什么争吵?”
单慧君努努嘴没有说话。
武安侯却没有像放过陆子宁一样放过她。看她的目光渐冷。“家中办小宴为什么不通知明洲媳妇?”
站在最右边的梁宜静捏着绣帕的手紧了紧,最终没有走出来像之前一样揽下责任。
“还是你对太上皇赐婚有意见。”
“我没有。”单慧君条件反射的大声回答。
所有人齐齐看过来,对上众人打量的目光,她才发现自己反应太大,连声音都不受控制的大了些许。低下头,眼底闪过恼意。都怪江清波天天问这个问题,她都行成了条件反射。
武安侯又看向陆子宁,眼底滑过嘲讽。“你母亲故意让明洲媳妇丢丑,你怎么有脸闯进院子质问?”
陆子宁藏在后背的手握成拳,唇瓣紧抿没有出声。
“抬头。”
冷厉的声音乍起,三房所有人齐齐抬头,发现武安侯的目光盯着陆子宁,又齐齐低下头。
“江清波是谁?”武安侯冷声询问。
陆子宁感受到武安侯冷厉的目光,努努嘴开口。“三婶。”
“她是你三叔的妻子。”
“孙儿记住了。”陆子宁垂在两旁的手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两次之后又开口。“这次的事情是孙儿做错了。”
“知道错还算有救。”
武安侯做了个手势,早已等候一旁的两名侍卫,提着长凳放到中间,两侍卫手拿棍棒静候一旁。
陆子宁从八岁起就没被当众打过板子,没想到婚后因为江清波居然有了这么一遭。双手握成拳,鼓足勇气趴在凳子上,垂眸挡住眼底地恼恨。心里对江清波更厌恶。
啪啪啪——
木棍结结实实打在屁股上。
单慧君看着儿子咬紧牙关忍痛的模样,心揪在一起。手中的绣帕被捏成一团。想要求情,看向上首悠闲喝茶的武安侯,唇瓣张张合合终是没敢开口。心里却把江清波彻底恨上了,要不是江清波矫情,她儿子也不会受罚。
二十大板打完,单慧君小跑上前扶着儿子起身,看他脸色青白的模样,眼眶红了。可她敢怒不敢言,一句都不敢说武安侯的不是。
“母亲,我没事。”陆子宁对单慧君露出个笑容,转头看向梁宜静,对上一样了含泪隐忍的双眼,心顿时化了。“别哭,我没事。”
哐当——
清脆的响声打断三人安慰的画面。陆子宁等人看向桌上翻倒的茶杯,又看向冷着脸的武安侯,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明均媳妇掌管中馈多年很是辛苦,如今家里又添了人了,的确有很多事情照顾不到。”他转头看向温静。“明天起你先帮着管着家里。明均媳妇劳累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妾身是没有问题,只是——”温静从佛珠上移开目光,看向二房。
“儿媳近来身体的确不好,有母亲帮忙儿媳也能安心休养。”单慧君低着头,眼底愤愤。心里又把江清波骂了一遍。
温静露出个温婉的笑容。“侯爷放心,妾身一定管好这个家。
武安侯满意了,起身往外走,经过二房一家顿住脚步。“记住,江清波是太上皇赐婚。你对她不满就是对太上皇不满。”
“儿媳、孙儿……记住了。”
武安侯冷哼一声,“给你们七天时间把明洲媳妇接回来,否则你们全家都给我滚出侯府。”
“是。”
武安侯带着两名侍卫离开明镜堂。二房的人随后离开。温静起身回了里屋。
没了旁人,扶着她的婢女白巧喜逐颜开。“恭喜夫人,侯爷终于对二房的人失望,我们辰哥儿终于有机会了。”
“闭嘴,不许胡说八道。”温静冷下脸。
白巧收敛笑容,“奴婢替辰哥儿不值。明明都是侯爷的嫡子,却要被过继给隔房老爷。”
“远离后宅倾轧挺好的。”
她是武安侯第三任妻子,家族是个没落世家,父亲不过是六品小官。嫁的丈夫不爱女色,后院清净,但谈不上平静。
丈夫的第一任妻子是前首辅的掌上明珠,娘家父亲虽已致仕但门生遍布朝堂。世子早早去世,但那些个势力平日和陆明钧走得非常近。娶的妻子也是个能耐人,早早接管家里的中馈。
丈夫的第二任妻子家世不显,生的儿子陆明洲却很争气,是太上皇的亲信。太上皇亲自赐婚,娶了江清波。其父官居二品,是个不怕死的狠人。有事参权臣,没事参太上皇。百官不敢说的,他敢说。有段时间天天怼太上皇,非但没有脑袋搬家,还得了一堆的赏赐。他越大胆,太上皇越喜欢。就非常离谱。
继子们后台个个强硬,且都不是省油的灯,娶得妻子也都是不好惹的主。她拿什么替辰儿争世子之位?温静看向蹲在门口和丫鬟斗蛐蛐的儿子,目光柔和下来。
“我就希望辰儿健康长大,将来安心生活在三少爷的庇护之下。”
“三少爷?”白巧面露疑惑。“之前侯爷可是中意二房的均少爷继承世子。”
温静抿唇一笑。“从前的确如此,以后可不一定了。侯府这一池水要浑了。”
武安侯府的动荡,江清波一无所知。
她带着幕篱,悠闲坐在茶楼,听着台上的人说书,一边嗑着瓜子。
一卷听完。江清波满足的喝了口茶。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无视绿衣满脸愤怒,捂住她的嘴。竖起耳朵偷听。
“听说没,英国公家的小姐看了眼江家小姐,生生被吓晕了。”
“这得多丑才能被吓晕?”
江清波:……
她明明是自己撞柱子给撞晕了。
“江家小姐真有这么丑?”旁边桌的女子凑近询问。
“那可不,听说她的脸有铜盆那么大。”
江清波:……
她顶多从瓜子脸,肿成小圆脸。
“她还是三只眼睛。”
江清波:……
二郎神他妹姓江?
“她还有八只手。”
“……你说的那是蜘蛛。”江清波终于听不下去,出声辩驳。
“对对对,有人说她就是蜘蛛精转世。听说刚出生时把江夫人生生吓晕过去,醒来就要把她扔进粪桶溺死。”
江清波:……
亲娘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她说今晚从下面上来找你好好聊聊。
“听说成亲当日陆指挥使吓得连夜逃跑,那可是杀神陆明洲,另京城百官都害怕的陆明洲。”
“让陆明洲都害怕,这得丑成什么样?”
江清波:……
陆明洲看到她第一眼连波动都没有,怕个毛线。
“听说陆明洲因为赐婚被迫回家见江家小姐,每次都是蒙着眼睛,等到出了府门才会解开。”
江清波:……
蒙眼?估计连陆明洲自己都不知道有这操作。
“可见陆子宁当初退婚有多么明智。”
“的确明智。”江清波点头附和。
要不是陆子宁搞这一波操作退婚,她就要面对单慧君那样的婆婆,想想都头皮发麻。
无法说话的绿衣;……
小姐醒醒,他们是在夸那个渣男。
听八卦的一名女孩露出艳羡的目光。“我好羡慕梁宜静,公婆好相处,夫君疼爱。我以后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就好了。”
江清波:……
姑娘三思啊。一家子吃饭,梁宜静站规矩,陆子宁屁话不敢放。公婆吵架,梁宜静天天哄,像丫鬟一样鞍前马后。
哎,只是表面风光。
“现在赌坊已经开盘了,一赔十。”
江清波挑眉,这话头拐的太突然了。
“我赌江家小姐活不过半年。”
“???”
不是,赌局怎么也和她有关?
看吃瓜众人不解。讲八卦的小伙又说。“陆杀神命格硬,前两位未婚妻未出嫁就被克死了,最后一位出嫁当天被陆杀神亲自杀了。你们说这位江家小姐能活多久?”
“太上皇赐婚,陆杀神不敢动手吧?”
江清波陷入沉默。虽然才见过陆明洲三次,他的双眼总是平静无波,看她的目光平静得如同死水,跟看路边的石头小草没有区别。应该没有暗戳戳想要弄死她吧?
“陆杀神是不敢明着弄死江家小姐,但他命格硬。”说八卦的小哥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那江家小姐自从嫁人后就深居简出,现在已经病得下不了床。”
“江家小姐也挺惨的。”
江清波:……
说惨的时候能把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吗?还有你掏银子干什么?
“小哥,开盘的赌坊在哪儿吗?”掏银子的人殷切地询问。
“东大街恒悦赌坊。”
话毕,吃瓜众人抱着钱袋子跑了。在他们心里江家小姐必然快死了,押上一注,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绿衣忍了又忍,终于等到旁边的人都走了。看江清波皱着眉,沉着脸。以为生气了,小声劝慰。“小姐别生气,那人胡说八道——”
“你也觉得他很有说书的天分?”
绿衣:……
“把他安排在李叔的酒楼怎么样?打赏三七分账,一般人都拒绝不了。”
说书这一行,酒楼给的固定薪俸少,全靠打赏过阔日子。这小伙这么能说,脑洞这么大,以后一定受欢迎,给的赏钱一定很多。
“……小姐,那人刚刚说你坏话,你怎么还替他安排营生?”绿衣一脸崩溃。
“我知道。”江清波认真点头,“所以我才聘请他说书,分他的银子。”
绿衣;……
她不理解!
“你带了多少钱?”
“一千两,小姐要买东西?”绿衣说。
“去赌坊下一注,买我能活六个月。”
绿衣:???
是她疯了,还是小姐疯了?
“我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一定活得比陆明洲长。要不是怕时间太长一时拿不到银子,我都想说自己能活到60岁。”江清波越说越兴奋,拉起绿衣往外走。“一赔十,我能净赚一万两。”
绿衣;……
小姐……此时您应该生气,而不是高兴的要去下注。
她不理解!
下完注,江清波回了江府。刚下马车看到绿梅气喘吁吁跑来。
“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急。”
“梁宜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