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长远三言两语将二人的情况,大致说道一通后,青袍青年微笑着点点头:
“两位大娘,大理署断案需要先递诉状,不会写字的,可以来纳言处寻求代写,无偿的。”
“待大理署开审时,纳言处、刺史府,也将各来一人,监督大理署的断案过程。”
“若其间有任何徇私枉法,刺史府将以刑部之政令,处置相关官吏,都察院亦有权法办不法官吏。”
青袍青年将大理署的情况,一通一正言辞的讲解,却让两位大娘更慌了:
“小事而已……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的……”
“诶,非也,”青袍青年一脸正气的说道:
“律法之下无小事,所谓蚁穴溃堤,讲的正是若律法有大小事区分,小事不管了,这律法迟早会在百姓心中,失去信任度。”
“往年大道崩坏,如今终于迎来了匡正,吾等怎可能让律法再次重蹈蚁穴溃堤之覆辙。”
马长远是为了让大理署给两位大娘主持公道的,又不是来听这青袍男子讲道理的,他匆忙打断青袍青年的一正言辞,催促他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就由他代两位大娘提写诉状。
当日晌午过后,两位大娘昏昏欲睡的,瞌睡间又开始相互抱怨,要不是对方死咬着不放,现在自家粮都已经变成钱了。
“耽误这么老半天,你这老妖婆真是烦死个人,都说赔你五十升了你还想要一百升。”
另一个被吃了禾苗的大娘瞪起眼珠子回怼道:
“来年我也养羊!也让我家羊在你家地里的禾苗长的半大时去吃你家禾苗,给你吃光光!让你补种都来不及!”
“三分地你才乐意赔三十升!那我也按这个数赔你!”
“一亩赔你一百升!十亩就是十石!你乐意?啊?你乐意?你乐意咱家明年就养他个十头羊!专去你家地里吃!”
“诶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拧?三十升你嫌少,我赔你五十升不就好啦?你要是养羊来我家田里吃,你这就是报复!这我铁定是要报官的啦!”
两个大娘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旁边的马长远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幸好前头排队等着上诉的不多,青袍青年将诉状一通流畅书写后,两位大娘在争吵中径直来到大理署。
一入内,两位大娘就又怂了下来——
大理署的正前方,端坐着大理署司直,这相当于主持扬州司法的法官之一了。
司直身旁还坐着一位大理署录事,手旁摆着厚厚一摞至少十几本大周律令。
而两位大娘站在署令面前的阶下正堂中央,两侧还坐着两位身着深绿色绿袍的官老爷。
这两位一位来自刺史府,是刺史府的录事司司郎,一位来自都察院设于扬州的纳言处的监使。
来自三处的官吏,官位皆是正六品,皆一身的正六品绿袍,互不隶属,但相互监督。
“咳咳,”司直将上诉状匆匆看完后,清了清嗓子,便开腔道:
“二位的诉求,本官已大体晓然。”
“陈氏家的两只羊,于五月底进了马氏家的田里,将马氏的禾苗吃掉了三分地,导致马氏收成之时,少了三分地的收成。”
“本官以为,陈氏的羊,误入马氏的田里,将禾苗将草吃了,此乃陈氏看管不力导致,陈氏理应赔偿马氏的损失。”
“但马氏主张以三分地的收成来赔偿,此确实要的过多了,毕竟五月至今这五个月以来,马氏你因为这三分地的禾苗已损毁,因此并未再在这三分地里付出辛劳,所以就算禾苗没有被羊吃掉,这三分地你没有好生伺候,也长不出粮食来嘛。”
“而陈氏也非有意要让马氏蒙受损失,因此。”
“本官提议,依照大周律之厩库律,陈氏赔偿马氏三分地的种子损失之余,再赔偿马氏那两个月辛苦之落空,即,禾苗七个月即刻收成,两个月的辛劳,占总耕种时长的约三成。”
“陈氏共应向马氏赔偿三分地实际收成的三成,即五十升,额外再赔付损失的种子即十升,合计六十升。”
“两位对本官的判决,可有异议?”
“啊?六十升?”陈大娘感觉有点多了,比自己之前坚持赔的三十升多了一番,这……
可是司直大人说的又很有道理,马氏伺候了那三分地两个月,那两个月的辛苦白瞎了,确实该弥补。
马氏一听这判决,俩眼珠子都锃亮起来。
虽说她想要的是一百五十升,可司直说的她心服口服,她确实是因为那两个月白辛苦才这么气的。
一通断案下来,司直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了,尽管比自己想要的少了不少,但她心服口服。
“谢谢大人主持公道,草民没有异议,六十升就六十升,合理的,合理的。”
司直随和的微笑着看向陈氏:
“马氏愿意接受本官的判决,陈氏你觉得呢?如果你觉得法理不对,本官可向你诵读厩库律的相关规定。”
“厩库律明文规定,大周子民的劳动所得,受大周律的保护。”
“草民接受,草民接受,但草民有别的担忧……”陈氏心服口服之下,再加上司直说的很有道理,想起马氏刚才在外头说的话,她心慌中,无意识的主动将担忧说出了口。
“但说无妨,你还有何担忧的?”司直问道。
陈氏犹豫了一下,但思来想去,还是害怕马氏心里不爽、来年真养羊来报复她,这便将内心的担忧如实说道:
“刚才马氏在外面,她威胁我,说我如果不赔她一百五十升大米的话,她就来年也养羊,把自家的羊放到咱家地里,将咱的禾苗当草给吃了,草民……”
“哈哈哈,”不等陈氏说完,司直就哈哈大笑道:
“陈氏,我想你的担忧多虑了,您瞧马氏现在因为三分地的损失就心疼成这样,说明她是个爱惜田里粮食的人,不管是自己的粮食,还是旁人的粮食,对不马氏?”
马氏一听陈氏居然跟官老爷告自己的状,本来就给吓惨了,她正想解释自己说的只是气话,结果司直把她的心里话给直接说出来了,马氏激动的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对啊!草民只是在说气话而已!”
“草民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能干出这种事,草民早就遭天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