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响了很久,左星予才接起电话,巨大的音乐声和主持人的声音几乎盖住左星予的声音。
“怎么这会儿打电话?有什么话需要我代为转达给准新郎他们吗?”
左星予声音带笑,乌念云却觉得心跳极快,眼睛发花。
“摄像拍到我爸爸了。”
左星予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笑盈盈望着台上的乌爸爸,又看向架着摄影机转到另一边的摄像师,脸上表情严肃起来,拿着手机出了宴会厅。
音乐声被关在门里,左星予安抚乌念云:“你别担心,我马上让公关部发公告,不会有问题的。”
乌念云最开始的慌乱空白过去后,陡然冷静下来,她父亲什么都没有做,问心无愧,就算曝光出来,也是当年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的罪过。
左星予听她冷静下来,便挂了电话,回去把费若岚也喊了出来。
费若岚脸上还挂着笑,听完左星予的话,登时沉下来,两人一块赶回公司,盯着公关部的人在各个平台和官微官博发置顶公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家媒体发了文章,盯着乌爸爸做文章,又把当年的事拉了出来。
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果然被引导了风向,开始把环宇国际的发家史和乌关风当年的案子扯在一起。
更有甚者,因为乌爸爸和左星予的父母坐在一块,联想到了乌念云,一时间乌念云和乌关风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
事不宜迟,左星予看了看公关部修改过的公告,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发了出去,并且买了热搜,澄清公告直接置顶。
公告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说明乌关风当年的案子是被人陷害,下附法院判决文书网的网址,可以清楚查到之前的法院判决,其次就是政府内部公告的截图,证明了乌关风恢复了清白,然后就是之前被打下来的大老虎楚廓的新闻链接,三方结合,乌关风的事情便清清楚楚。
公告最后,说明了乌关风与乌念云确实是父女关系,又将当年的惨剧简要说明,随即表示这对父女艰难团聚,希望大家不要过多打扰。
后台数据显示,置顶公告和热搜的点击次数节节高升,很快,那些乱带节奏的无良媒体就自觉删除了文章,网上多了不少梳理当时案件过程和重审过程的文章视频,乌念云母亲的死也进入了公众视野。
在这些文章视频里,乌念云俨然母亲惨死父亲冤狱的小可怜,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仍然让人心里不舒服。
左星予怕乌念云看到这些又勾起伤心事,让公关部联系这些媒体或博主,尽量不要发表此类内容。
即便如此,乌念云的身世还是在一夕之间公之于众。
少年时的美满家庭骤然破碎,原本有美好前程的女孩儿辍学打工,然后又奇迹般的进入娱乐圈,慢慢有了自己的事业,想尽办法给父亲洗脱冤屈,最终父女团圆。
多年心酸囊括起来也就仅仅几句话,却实在震撼人心。
乌念云的粉丝数量一夜暴涨,连带着左星予的关注度也高了许多,粉丝们亲切的称他为“励志女人背后的男人”。
看着评论区里一片“姐夫”“妹夫”的混乱场面,左星予哭笑不得,又松了口气。
这次反应迅速,在事态发酵起来之前就发布官方通告,没有让不实消息肆意传播,才能如此顺利的解决。
犹豫了一会儿,将电脑里储存的视频点击上传。
没过多久,左星予的微博里除了工作消息,很突兀的出现了一条vlog。
入画的是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捧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相簿。
左星予的声音出现在视频里。
“这是原来家里的相册吗?”
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是啊,当初小云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就拿了这本相册。”
点开视频的人们隐隐明白这是左星予和乌爸爸的对话。
那双有着岁月痕迹的手翻开相册,入目第一张是一张三个人的全家福,坐着的女人抱着一个看起来一岁多的小女孩儿,漂亮温柔的脸上是幸福满满的笑容,站在她们身后的男人戴着金属框眼镜,虽然表情内敛,但扶在妻子肩上的双手和笑弯的眼睛,无不彰显他的欢愉。
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再翻过一页,小女孩儿跌跌撞撞乍着小手扑向坐在地板上的母亲,母亲的脸上是骤然发现女儿会走路了的巨大惊喜。
一页又一页……
教孩子们跳舞的女人提着裙摆身姿婀娜,大红的长裙在空中绽开花瓣。
小小的女孩儿挎着小包,拉着小朋友的手站在幼儿园门口张着嘴嚎啕大哭。
一家三口去海边旅游,石块下的螃蟹夹着男人的手指,小女孩儿仰着脑袋惊奇的盯着爸爸呲牙咧嘴的脸,浅色沙滩裙的女人站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
长大一点的小女孩儿骑在有辅助轮的自行车上,一脸慌张,男人扶着后座慢慢推着她在林荫小道上前行。
穿着小褂子的小女孩儿懵懵懂懂站在练太极的老爷爷后边,支棱着一条腿,像个小鸭子。
还有很多很多,狭窄客厅里相拥共舞的男女;站在校园国旗下神采飞扬讲话的女孩儿;武术课上对练时狼狈的小姑娘;代表大会上内敛沉稳的男人;舞蹈大赛上评委席欢快鼓掌的女人;瀑布下被飞溅水花打湿的两大一小……
十几年的时光压缩在薄薄的照片里,将厚重的相册塞的满满,这是一个平凡而又难得的幸福家庭仅有的回忆。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双人照。
那时还很拮据的年轻男女一身肥大西装一条红裙,就算是拍了结婚照,两个对未来憧憬无限的年轻人因为浓浓的爱意组建家庭,有了最爱的宝贝,原本有着最美好的未来,却在一场阴谋里,支离破碎。
镜头上移,乌关风已然沧桑却依旧儒雅的面孔出现在画面里。
他注视着那张双人照,指尖颤抖着摸了摸女人青涩美丽的脸,像是想笑,却只动了动嘴角,似哭似笑的神情看的人难过不已。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着妻子初相识时的模样,脑海里却是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不能忘,也无法忘。
……
这段视频被转载了无数次,从一开始的清晰画质传到座机画质,乌念云也看了无数次。
过去的几年,她从来不敢翻开那本相册,而今再看,忽而释然。
那时离开家,这本相册既是她唯一的支撑,也是她不敢面对的羁绊,每次去看爸爸,两人隔桌相对,每每谈及过去便戛然而止,默契的不去想不去提那个他们最爱却又没能留住的女人。
时至今日,午夜梦回,记忆里鲜活明媚的妈妈终于盖过最后那个绝望灰暗放弃生命的可怜影像。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妈妈终于应该能安息了吧。
……
这次的事情过后,左星予愈发明白人生短暂,能与爱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完全不顾宋荣安忙着准备旅行,大晚上把人叫了出来。
宋荣安关上车门,很是不满:“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有事儿快说啊。”
左星予牙疼的咧了咧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宋荣安得意洋洋:“管得着么你,有屁快放。”
左星予深吸口气,暂且忍他:“我想跟小云求婚,想跟你探讨下经验。”
宋荣安笑容一顿,略心虚。
他求婚是坐在车上脑子一热就求了,当时脑袋发昏,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太草率,闻伶没计较是真的脾气好,这点儿经验哪里能说给左星予听呢。
于是他高深莫测道:“我的经验恐怕不适合你,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左星予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心虚,兀自苦恼,总觉得怎么弄都有些刻意。
宋荣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先别想这么多,水到渠成最好啦。”
左星予无法,白了这个没用的兄弟一眼,放他走了。
原本说好了等他工作不那么忙了就去看乌念云,结果还没等他去,乌念云提前杀青,回来了,那时还不到十二月中旬。
接到乌念云的电话的时候,左星予还在办公室加班看策划案,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乌念云国内的号码,愣了一秒,迅速接起来。
“喂?”
那边是乌念云含笑的声音:“还在加班吗?”
左星予听着那边的动静像是在机场,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你回来了?”
乌念云听见了左星予那边文件夹掉在地上和椅子猛的被推后的声音,笑的更开心了:“是呀,已经下飞机了。”
左星予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等我,我马上到。”
乌念云挂了电话,拢了拢大衣,坐在机场出口的椅子上,耐心等左星予过来。
好在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机场高速不怎么堵,十几分钟后,左星予风驰电掣一脚刹车停在出口跟前。
一下车,就跟从椅子上起来的乌念云对上了眼神。
一秒,两秒。
乌念云笑起来,瘦了些许的脸上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拉着行李箱走过来。
几个月没见面,左星予的目光一点也不想从乌念云身上挪开,一寸寸打量自己的爱人。
兴许是作息不规律加上饮食不习惯,乌念云清减了许多,显得愈发高挑,赭色的大衣包裹着瘦削的身体,露出一点点里面灰色的高领毛衣,扑过来的时候带着一阵山雾的幽然香气。
怀里的身体细骨伶仃,左星予紧了紧手臂,埋怨:“又瘦了。”
乌念云松开胳膊,一脸苦相:“国外的饭实在不好吃,快饿死我了。”
左星予一听,这还了得,当即领着人在机场附近的拉面馆要了一大碗番茄奶油拉面。
一碗面条下肚,乌念云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接过左星予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乌念云呼了口气,喝口茶漱漱口,抬眼看左星予。
“你一点儿也不吃啊?”
左星予摇头:“我下午吃过了,你吃饱了吗?”
乌念云失笑:“吃这么多还不饱,我就成猪啦。”
“行,那走吧。”左星予起身拉过行李箱,一笑,“回家!”
两人牵着手出了面馆,过来收拾桌子的小姑娘瞧着俩人亲亲蜜蜜的样子,对乌念云的眼熟的感觉完全被狗粮的酸味盖过。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回了公寓。
一整天的疲惫在扑到床上的瞬间得到释放,乌念云埋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动不想动。
左星予放好行李进卧室就看到她趴在床上,侧着脸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
拍拍她的腿,左星予把掉在地毯上的外套捡起来:“去洗个澡再睡。”
乌念云含混的哼哼两下,不睁眼睛。
左星予无奈,先去浴室放水,在浴缸里滴了几滴精油,又去喊乌念云。
这次乌念云倒是起来了,闭着眼睛被左星予推到浴室。
蒸腾的水汽带着玫瑰的浓郁香气,叫人精神一缓,只想马上泡在水里。
水温正好,乌念云躺在浴缸里,只露出脑袋,舒服的快要睡着。
左星予玩了会儿手机,估摸时间差不多,进去叫她,果不其然,这人已经仰着头睡着了。
捏了捏乌念云的耳朵,左星予一试水温,已经有点凉了,不再犹豫,把人叫醒拿浴巾裹起来,送回床上,再回来收拾浴室连带自己洗漱,等躺到床上已经过了十二点。
乌念云已经早早睡着,头发半湿撒在枕头上,脑袋却歪斜着几乎从枕头上滑下来,耸起的半边肩膀使的锁骨愈发明显,突兀的横在那。
左星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给她扯了扯被子盖住肩膀。
瘦的太多了。
要是让乌爸爸看见,恐怕会心疼死。
左星予在乌念云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合眼睡去。
一夜无梦,再醒来已经大亮。
乌念云愣了会儿神,昨晚睡前的记忆不太清晰,只记得自己从浴室出来就卧倒了,再有记忆就是这会儿。
怎么就那么累呢。
乌念云伸懒腰翻了个身,左星予早就起来去上班了,旁边的位置凉了许久。
拿手机想看时间,发现手机连着充电器,想来是左星予帮她插上的。
有两个未接来电。
乌念云忍不住一笑,左先生可真细心,还给她调了静音。
未接都是若岚姐打来的,回过去却是正在通话中,乌念云想了想,决定过一会儿再打。
没料到她正在弄午饭的时候,费若岚又打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