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蹦蹦跳跳回到家, 妈妈居然也在。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妈妈最近早出晚归,今天居然这么快回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招娣确实是有事才回来的,但是从丈夫口中得知丈夫要和女儿帮人找工作。
刚想跟丈夫掰扯,女儿就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 她要好好跟女儿谈谈。
张招娣让女儿坐到沙发边,问她为什么要挣钱?“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苏以沫呆呆摇头,“没有啊, 我没想买东西。”
张招娣还是不信, “那你为什么执着于赚钱, 你这个年纪应该学习为主, 赚钱是大人的事。”
苏以沫抓抓头发,“我就是觉得这门生意很赚钱, 不做可惜了。”
她上辈子只有两份工作, 第一份是卖房, 第二份是卖车。
经济萎靡的时候, 她平均要接待三十位客人才有可能成交一套。就算经济好的时候,最少也要接待十六位客人才能成交。
卖车好些,接待4至11次才会成交。
现在给这些人做中介, 她只需要打电话, 剩下的事就由爸爸来做。她就可以大赚一笔。这么划算的买卖,她不做就是傻子。
张招娣居然觉得女儿说得挺有道理。她挠挠女儿脑袋, “那就做吧。要是觉得累就放下。”
苏以沫颔首,“我知道的。”
这事就算敲定了, 翌日一早, 苏以沫兴冲冲回到家。却发现爸爸呆呆坐在沙发上, 他双手捧着书态度很端正,但他视线并没有放在上面。
鉴于上回差点把爸爸推倒了,苏以沫踌躇上前按住他肩膀,“爸?你没事吧?”
苏爱国回神,呆呆看着女儿,然后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你妈妈呢?她咋还没回来?”
苏以沫无语,“我妈去罗湖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爱国垂下脑袋,抓了抓头发,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崩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苏以沫眼睛一亮,把爸爸的肩膀掰正,直视他的眼睛,“派出所有消息了,是不是?”
苏爱国沉重地点了下头。
他这神色可不对,苏以沫蹙眉,“我猜对了?爷奶当初确实生的是双胎,是不是?”
苏爱国神色复杂,终于沉重地点了下头。
刚刚他去莲花小区拿盒饭,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对方已经调查出结果。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民警说,他们当时生的是龙凤胎。”
苏以沫一拍巴掌,“因为孩子被换了,你亲生父母不知道,所以他们才没有报警。”
哪怕29年前的医院不像现在这么规范。但是刚生下孩子,家属就可以知道孩子性别,这是几千年的传统。如果爷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换掉孩子,家属还没有起疑,需要医生和护士的配合。但是爷奶在县城根本没有人脉。他们办不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私自偷换孩子。婴儿的长相都是差不多的。换掉衣服,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苏爱国整个人处于崩溃当中,如果真是女儿猜的那样,那他这些年岂不是很蠢?居然对人贩子感恩戴德?
苏以沫没空安慰父亲的纠结,她站起来在客厅徘徊,低头思考一会儿,声音有些艰涩,“爸,虽然你查到了,但是咱们依旧没有证据。”
虽然知道爸爸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但是这也是事实。
苏爱国猛地抬头,“啊?这还不算证据吗?”
苏以沫斩钉截铁摇头,“这怎么能算证据。你起码得找到你亲生父母,然后验DNA,爷奶才会承认自己换了孩子。你现在质问他们,他们可以说那个男孩在回家途中病死了。因为失去亲生儿子,看到垃圾桶里的你,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决定收养。”
这理由合情合理,苏爱国居然无话反驳,他想了想,“那我让民警帮我把那一周出生的男婴家庭全找出来,然后让我跟他们的父母DNA比对。”
一般来说,生完孩子只会在医院待一周。
苏以沫拍着巴掌,“对!就这么干。只有找到确切证据,他们才无话可说。现在直接质问爷奶,他们不会承认的。”
苏爱国觉得女儿说得对。他确实应该找到证据再质问他们。
晚上,张招娣回来,苏爱国将查到的情况跟媳妇说了。
越来越接近猜测,张招娣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就更不用说丈夫了。她怕他忍不住跑去质问苏爷爷苏奶奶,“他们脸皮那么厚,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最后一刻肯定会咬死不认。你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能让他们倒打一耙。”
苏爱国心力交瘁,这种心灵上的折磨远比体力劳动、脑力劳动更折磨人。
他总是想到小时候,父母对他比姐姐还好。
家里钱不够,他们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他。
虽然小时候的日子过得清苦,时不时也有人在他耳边唠叨“他要孝顺”,可他还是过得很快乐。他没有挨打受冻,没有饿过肚子。
被高年级同学欺负时,爸爸也会为他出头。
那些活在他记忆里的美好画面,此时再回想,好像都成了别有用心的铁证。
他知道自己不敢这么揣测,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自打工作后,他一次次被索取,从前受到的一切父爱母爱都化为了巨债。他伤心之余却也要麻痹自己。
从前他的自我洗脑成了笑话,多么可悲。他甚至想迫不及待冲到他们面前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换了他的人生?
可是他不能!他得继续忍耐。
苏爱国疲惫地闭上眼,将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脸。
张招娣听到被子里传来的呜呜声,叹了口气,轻轻拍打。
没过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腰好像被人箍住,张招娣将手伸进被子里,拍打他的后背。
翌日,苏爱国去莲花小区拿盒饭,他先是打电话给村长,问对方知不知道当初父母生的是双胞?
村长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苏爱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让村长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他听。
村长知道的并不多,“你妈怀孕的时候,肚子特别大。你也知道那年月没吃没喝,村里饿死不少人,对了,你爷奶就是那时候饿死的。不少人吃观音土饱腹,你妈怀孕,肚子更饿啊,她可能也吃了一点。肚子特别大。你爸就带她去了医院。后来才知晓怀的是双胎。但是从医院回来后,听你爸说,你是养子,亲子生下来就死了。”
苏爱国拧紧眉稍,所以当初另一个也是男婴,他急切追问,“那个死婴呢?你有没有见过?”
村长下意识回答,“怎么可能见过。咱们老家的规矩你忘了?死在外头不能埋进祖坟。”
苏家村离平台村并不远。那边有苏家祖坟。
苏爱国明白了,也就是村长并没有见过那个死婴,一切都是听他爸妈说的。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村长还以为电话说了问题,喂了两声,才听到苏爱国的答声,他叹了口气,“你在查当年的事?”
苏爱国也没瞒他,“是。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丢下我?你别告诉我爸妈。”
村长想劝他别找了,可想到苏家老两口的性子,最终什么也没说,让他自己保重。
挂上电话,苏爱国打电话到派出所,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请他们帮忙安排人验DNA。
这个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大,需要民警要做这些家属的工作,说服他们同意验DNA才能进行。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人可能更想将错就错。验DNA可能会导致家庭关系出现裂痕。
民警那边沉默许久,最终答应会安排人验血。
周末,苏爱国去火车站接人,将七人带到工厂。
两百块钱的暂住证,一百块钱的介绍费,再加上火车票和生活费。这一趟出来,身上少说要也得带四百块钱。几乎是一家人种地两年所得的盈余。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们每个月的最低工资有250,要是肯加班,一个月能拿300。两个月就能把花出的钱赚回来。而且她们还不用像其他盲流那样东躲西藏。
苏爱国让她们安心在厂里工作,出去逛街一定要带三证(暂住证、工作证和身份证)。
工作证是进入工厂后由厂里发放,无需苏爱国帮忙办理。
这次来的七人都是结婚成家的媳妇,得知她们被分到一起齐齐松了一口气。
向苏爱国道谢后,她们就拎着包袱进了厂。
苏爱国回了家,将一半费用交给女儿。
苏以沫问他,“还有人要介绍工作吗?”
苏爱国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次七个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村里人攒钱不容易,一次要花这么多钱,他们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其实这也是能理解的,四百块钱在乡下能办许多事。谁省得一次全花光。
苏以沫点点头,“那也挺好。这样你就能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了。”
她爸不太会拒绝人,如果天天有人找他介绍工作,他自己的事都得耽误。
苏爱国愣了愣,这话倒也没说错。之前还有那么多打电话想让他再帮忙介绍工作,这会儿一个都没了。估计村里人也在观望吧?想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能赚到钱。
他想了想,“等他们发工资,估计还会有人找咱们介绍工作。”
苏以沫无所谓地摆手,“那就做呗。反正也就是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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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几日,民警打电话过来,他们把那一周的住院夫妻全都检查过了,没有人的DNA跟他有血缘关系。
“不过有两对夫妻搬到外地。我查不到他们的具体地址。”
苏爱国有些着急,“那他们的亲人呢?有没有在老家?”
他闺女说过,不一定非得跟父母验DNA,只要有血缘关系一样能验出来。
“其中一对夫妻有亲人在老家,我们拿你们的DNA验过,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民警叹气,“但是另一对夫妻没有亲人在老家。所以没法对比。”
苏爱国有些失望,却也知道民警已经尽力了,没办法苛责人家,再三道谢后,他挂了电话。
回到家,苏爱国将调查结果告诉女儿。
苏以沫有些心疼,现在网络还没兴起,搬到外地,如果跟家乡断了联系,那就像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苏以沫只能安慰爸爸,“那就再等等吧。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苏爱国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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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沫和苏爱国忙的时候,张招娣比他们更忙。这一个月内,她几乎早出晚归跑到罗湖区开拓市场。罗湖区的生意也慢慢步入正轨,她按照约定将分公司交给顾正光负责。
而她除了每个月视察几次,平时并不过问。
分公司事情告一段落,她成立的咸菜厂各项证件已经办好了。
接下来她需要建工厂、招工。
这就需要苏爱国帮忙。
她办咸菜厂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用咸菜挣钱。这个只要能卖出去,就能有利润,属于短期利润。二是将来拆迁赚钱。
苏爱国一直往北走,寻找可以办厂的村子,他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场地,二是将媳妇和女儿的户口移过来。
户口迁出需要接收地允许才能迁成功。
但有些村子早早得到风声,说是村子可能要拆迁,自然不希望外人迁过来分一杯羹。
苏爱国也不勉强,这个村子不同意,还有下一个村子,总有村子会同意的。
他一个个村子询问,终于找到一个村子同意他们在村里建厂。
对方答应划出一片区域给他们办厂,不过村长有要求,厂里的职工优先请他们村的村民当工人。
之所以村长肯答应,是因为这个村子地理位置偏僻,只有十三户人家,村民并不多,以种地为生。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十来亩的地。
年轻一辈的青年都去城里打工了,只有老一辈的人舍不得扔下田,但他们又羡慕城里的高工资。
得知苏爱国要来这边建厂,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至于将来拆迁,他们会不会分得少些?
一来他们村压根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二来他们村的住户太少了,就算跟拆迁公司要好处,也得人多力量大才闹得起来。他们人数这么少,别人肯定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
苏爱国怎么说也是城里工人,将来说不定能带领他们要到好处。
村长给村民们开大会,他们也愿意把地租出去开厂。这样分到的钱就能在城里给孩子买房,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苏爱国这个咸菜厂本来就不需要太多职工,所以对于村长的要求一口答应。
女儿才七岁,不能单独落户,需要有成年人作为户主。苏爱国和张招娣有些迟疑。
苏爱国有工作,他不能把户口转到乡下。
张招娣立刻道,“把我户口迁到乡下吧?”
苏爱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当初将她的户口转过来花了不少钱,张招娣现在转到乡下,有些舍不得,于是就问他,“乡下没有集体户吗?”
苏爱国摇头,“农村集体户口就是非农村户口,不能分土地和相关补贴。”
张招娣摇头,这可不行。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好办法,“要不然给闺女找户人家挂靠?”
苏爱国不放心,万一真的拆迁,对方不愿分钱,那他们迁户口不就白迁了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招娣没辙,只能把她的户口转回去。
苏爱国很快将张招娣的户口落到村里,然后将女儿的户口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