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上所有执念郁结的人来说,忘记是最好的良药。
神慈悲,于是播种了不归期。
它指的不只是忘记归程,还包括不愿忆起过去的自己。
这东西没有解药,要想摆脱,要么趁记忆尚存赶紧离开,要么就只能等自己把一切都忘干净,浑浑噩噩走出这花田,再慢慢恢复记忆。
来此一趟不易,最重要的是拿到雾石,找回回溯炉返回明靖空,至于其他人,与她并没有什么干系。
熙也如此想着,躬身向静女施了一礼。
静女依然神色温和,眼神明净清澈,她将熙也方才一瞬间的不自然看在眼里,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表现出疑问,也不开口追问。
见熙也行礼,静女也双手环合微福了一福,算作还礼。
而后熙也直起身子,电光火石之间双指作刃劈向静女脖颈,在她惊诧本能向后闪避时,将一个昏睡诀飞速施了出去。
静女避之不及,中了招,即刻浑身无力眼皮打架,还没来得及疑惑,便不受控制瘫倒下去。
熙也一个箭步上去,接住了静女。
然后找了地方,将她好好安置下来,不算显眼,也不是很隐蔽,等会儿那荷华返回了也能拖延些时间。
熙也认真看着静女沉睡的面庞,是细长的瓜子脸,极娟秀清丽,粉腮玉面如凝脂,黛眉弯似横远岫,虽不及杉月张扬夺目艳丽可人,却也是个上佳的美人。
心性纯和,品貌俱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与和津相识相伴吧。
熙也将静女的衣裙整理好,然后起身向方才荷华离去的方向行去。
没走两步,却又停下。
身后是数之不尽的不归期,面前是三五个洒水除草的花奴。
有花奴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回溯之时与她走散的施无咎竟然在其中。
还是那张脸,那双纯粹如少年的金棕色眼瞳,一如锦鲤池边映着日光般熠熠生辉。
他此刻正尽职尽责的处理杂草,觉察到熙也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于是冲她笑了笑以示尊重。
不归期,形似兽耳,花香浓郁,闻得久了会让人短暂失忆,忘记离开,因此叫做不归期。
看来这人或许不是刻意要跟她分开,或是出了什么茬子,教舒玉手下的人逮住了,被这花迷得逃脱不得。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带他回去的。
熙也瞧着施无咎一身粗布,约莫着回溯炉估计也不在他身上了。
“你,就是你,跟我走。”
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不归期效用过去后再问他。
“我?”
施无咎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周围另外的花奴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熙也担心荷华随时会过来,此刻回溯炉又下落不明,不免有些急躁。
“对,舒玉神君有事找你,跟我走。”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男子样貌的花奴满脸戒备,“舒玉神君怎么会有事寻我等?”
而施无咎却很爽快答应,“好啊。”
那花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施无咎挥了挥手制止。
“走吧。”施无咎笑得明亮,一甩手将锄头扔在一边,然后跟在熙也身侧。
或许是失了记忆,施无咎不再似从前那般满口酸话,也没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诗句,如同一个入世未深的少年,脚步轻快跟在熙也身后。
不归期花田很快走出,遥遥望去,堪堪能瞧见舒玉殿宇的外围,只大门处有一队侍卫把守。
熙也盘算片刻,决定还是自己进去,此时妖族与神界关系紧张,叫人觉察出施无咎是妖族人难免多事。
熙也吸取了荷华的教训,在一隐蔽处将施无咎绑束好,确定他无论如何都走脱不了后,将自己隐去身形。
“你不是说,舒玉神君有事找我吗?”
施无咎也不挣扎,只睁着一双天真的眸子问道。
熙也答:“骗你的。”
然后又补充道,“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到时再跟你言明。”
说完熙也就向舒玉殿宇方向潜去。
束缚施无咎和此刻的隐身诀都需要法力支撑,以她的能力不知道能持续多久,须得速去速回。
她加快脚步,自殿正门而入,一边回想和津跟她交代过的路线,一边贴着墙根快速奔行。
好在舒玉除了种花,其他的都不感什么兴趣,居所不大,也不曲折,按照和津说的很快就到了。
她前脚到,荷华后脚从房间内出来。
一边往外走,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神色间隐有怒气。
估计是露馅了。
熙也心想,待荷华走远后,才从角落出来。
她轻叩了叩门,里面出声询问,“谁?”
语调平平,音色却雍容华贵,只闻其声便可想到春日四五月份茂盛的牡丹。
“是我。”熙也低声回道。
即刻有脚步声响起,而后支呀一声,门被打开。
熙也解除隐身诀,显露出本身。
开门的,正是舒玉。
小山眉,丹凤眼,含丹口。鼻梁纤细,鼻头却肉肉的,看起来极亲切。
也是圆脸,却不同与阿缠那如豆蔻少女般幼态的俏,也不似荷华与人交谈时隐隐透出些骄横,而是自成一派的端庄大气,且天庭饱满,光是看着就使人心情舒朗。
“殿下?您......”
“说来话长,我来找你,是想讨一样东西。”
熙也并没有言明自己是通过回溯炉而来,只单说了自己需要那雾石,熙也亲自来讨要,舒玉自然无不应。
“你只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不放心别人,叫阿缠来也可以阿,免得你白跑一趟。”
舒玉摇摇头笑道:“之前给父神送贺礼,连着雾石一并送了过去,估计就在你那儿吧,贺礼单子上写的都有,看来你是没在意。”
......
费半天劲,原来东西就在自己老家,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都是白费功夫。
熙也尴尬得扯了扯嘴角,“这样阿......”
舒玉点头,十分肯定,“没错。”
虽然费事了些,但好歹知道在哪了,熙也如此安慰自己。
既然雾石在九仪大殿,那便不宜在此多逗留了。
何况外头还有个失了记忆的麻烦等着她。
“那我就先走了,只是还得麻烦你个事儿,我方才来时遇到了你手下的一个巡察侍者,她不认得我,等会儿万一遇上了恐说不清楚,你且给我个牌子什么的,免得我再被拦下。”
“原来那个荷华报的那个金乌侍者是你?”
舒玉听后一拍手掌竟大笑起来,却仍是仪态优雅的样子,“我还当是妖族人的奸细,原来是你。”
“神女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要牌子?你出来怎的忘了带你自己的牌子?”
虽是这么揶揄,舒玉还是将自己的神君腰牌摘下递给熙也。
熙也接过,正准备走,房间门却被嘭得一声撞开。
“神君!那小贼逃跑......咦?你怎么在这!”
来人风风火火,鹅黄衣裙,双垂环髻,正是荷华。
熙也心道这丫头脚程好快,她还没和舒玉说几句话呢,她就跑一个来回了。
那荷华推门而入,瞧见熙也正在此处,微愣之后又生气起来。
“好啊,好啊,我说怎么问遍谷雨殿都没人知道神殿中有‘伽未’这一号人物,伽未伽未,原来是‘假谓’,你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