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难听出虞彩萍话里话外皆是在挑事,可她一个做晚辈的,又是初来乍到的,实在是不适合这个时候直接顶撞上去。
况且,她也觉得秦淮做得有些过分了。
连她都看得出来,盛清安是在有意要与他修复关系,为什么他还要再去伤他老人家的心呢?
不管怎么说,盛清安是他父亲这一事,是毋须质疑的。
眼见着餐厅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盛清安低头不再说话,虞彩萍的眼角更是不合时宜地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来。
一直静坐在一边的盛槿言,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阿哥,你还不赶快跟阿爸道个歉,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诚心认错,阿爸定然会原谅你的。”
好一个诚心认错!
盛槿言的话,无疑不是给虞彩萍点燃的那把火,又无声地添了把柴火。
倘若秦淮这个时候再不顺着台阶下的话,怕是盛清安会真的要动怒了。
可秦淮是什么脾气,朱颜又岂会不知。
坐在秦淮另一侧的盛婕此刻也收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悄悄地在桌下拉了拉秦淮的衣摆,示意他趁着机会赶紧跟盛清安服个软。
不期然,秦淮连个眼神都没给一个。
盛婕心中有些焦急了,明知道是虞彩萍有意挖的坑,却只能拉着秦淮往里跳,否则的话,秦淮怕是真的要在华新酒店定居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阿弟竟然是个倔驴,油盐不进。
正当盛婕焦头烂额之际,犹豫着要不要再次与虞彩萍冲撞几句,反正盛家的人都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为了这点薄凉的亲情让秦淮陷入两难之中。
谁知,正在这时一道清淡而温和的女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在这寂静的室内分外的清晰,如一阵暖风吹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阿爸您有所不知,在我们竹林村,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里的晚辈一般都不会直接按辈分称呼,而是统一称其为老先生。”
“在座的人都是知道的,阿淮他在竹林村的时候是老师,最讲究的便是以礼待人,所以并不是不尊重您。他自小就在竹林村长大,接受的都是当地的教育,这种传统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只是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而已。”
一语双关。
朱颜的这番话既替秦淮解了围,又刻意提醒众人,秦淮自幼在乡村长大,接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你们若是不觉得愧疚,那就继续为难他吧。
至于她为什么会主动称呼盛清安一声“阿爸”,也是不想让盛清安太难堪,更不想让虞彩萍继续揪着这个话柄大做文章。
显然,对于朱颜的解释,盛清安很是受用。
尤其是“德高望重”那四个字,让盛清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伟岸了许多,身子跟着不自禁地坐直了一些。
许是听出了朱颜话里暗藏的深意,盛清安的眼里自然而然地流过一丝悲伤。
他无法想象这二十多年来,他的儿子在那个破旧的小乡村是如何生活的,吃不饱穿不暖,连接受到的教育都是最落后的,也不知道收养他的父母有没有苛待过他。
终究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今儿就算他不愿认自己,那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又何必为了一个称呼,来为难他呢?
罢了,罢了,往后他好好弥补他就是了。
“阿婕,公司那边安排好了吗?你阿弟现在伤也好了,是时候去公司熟悉一下了。”
盛清安悄然将话题一转,明显是不打算再纠结在那个称呼上。
盛婕先是一愣,没想到盛清安突然转变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额……”盛婕抿了抿唇,思忖了两秒,回道,“我已经跟销售部那边打过招呼了,销售部的吴经理也答应了会亲自带着阿弟。前期基层的工作可能会辛苦一些,等阿弟对公司的业务熟悉些了,我再想办法帮他重新调整岗位。”
让秦淮从基层做起,是盛清安的意思。
但盛婕是不可能安排秦淮真的去当一线工人,工作辛苦不说,说不定还会遭到一些成日里喜欢给盛槿言吹嘘拍马的人嘲笑。
即使盛清安那日在派对上放话了,会在两个儿子之间挑选一个继承人。
一个是自小在盛家长大的少爷,接受到了都是最高等的教育;另一个是流落在乡村的落魄少爷,沾染了一身的泥土气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更适合这个董事长的位置。
这些年来,虞彩萍跟盛槿言在公司积攒了不少的人脉,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免不了会在秦淮身上大做文章。
盛婕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秦淮安排在了销售部。
一方面,销售部是能够最快熟悉公司业务的部门,另一方面,销售部的吴经理跟她是挚友。让秦淮跟在她的后面,自己也能省下不少的心思来。
盛婕说完,偷偷看了一眼盛清安,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要是盛清安执意让秦淮去一线工作,她又该如何替他解围。
意料之中的,盛婕看到盛清安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虞彩萍跟盛清安一起相处了几十年,但凡他脸上闪过一星点的波动,她都能猜出其中蕴含的深意来。
眼看着盛清安的面色黑如锅灰,她必然猜到了,盛清安这是对盛婕的安排不满意。
之前明明说好了的,让秦淮从基层做起,销售部算什么基层,盛婕如此安排,分明就是在以权谋私,给那野小子积攒人脉呢。
她又岂能如了她的意。
虞彩萍起身给盛清安夹了片牛肉放至他的碗中,嘴角噙着不明深意的笑容。
“清安,我倒是觉着,彻儿若想短时间里熟悉集团事务的话,就该去工厂那边待上几个月。咱们集团所涉及的领域颇多,要想短时间内上手的话,不下点狠工夫是不行的。”
“阿婕说的销售部,好是好,但还不够全面。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力亲为了,才能够记忆深刻,以后管理下属时,也更有说服力。”
工厂那边,她早就派人打点好了,只要秦淮进去了,不给他磨成皮出来,她就不是虞彩萍。
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么会白白浪费了。
虞彩萍打的什么主意,秦淮自然是瞧得出来的,他不动声色地吃着碗里的饭菜,余光不时地瞟向盛清安的方向。
他知道,这会儿子只要盛清安开口了,一切就没了商量的余地。
其实不管是去工厂还是去销售部,对于秦淮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领域,无非就是多吃一点苦,多遭一点罪。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一个乡野汉子,什么苦没吃过,这些小伎俩对他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的事了。
在众人各自心思飞转间,盛清安清了清嗓子,转而又朝盛婕问道:“朱子凌这些日子,可是还在集团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