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至,不过才九点多的光景,明媚的阳光已将整个校园涂抹上均匀的浅金色。
本该是崭新的一天,因为一出闹剧,让所有人的心都纠成了一团。
大楼下面不知何时已站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和老师,有些相识的同学,扯着嗓子在下面呼喊着余彦辰的名字,让他不要做傻事。
余彦辰转头看向楼下,目光呆滞。
他看到了平时与他交好的同学,看到了教导过他的老师,看到了给他打饭的食堂阿姨,看到了每天他进校门时冲着他微笑的保安叔叔。
唯独没有那个人。
真是讽刺啊。
他都要死了,那个人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余彦辰怔愣的出神,没有发觉正缓缓靠近自己的丁柏萱。
忽然,他似发觉了什么,警惕地回过头来,看到丁柏萱与自己仅剩一米的距离。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跳下去。”
言罢,他双脚挪动了几下。
本就只有脚宽的台阶,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丁柏萱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好立在原地,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再冲上去。
“好,老师不动,老师就站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如此紧急的关头,丁柏萱脑中闪过一个可以解救余彦辰的办法,只是她需要一个人来同她打配合。
她的视线在秦淮身上扫过一眼,嘴里刻意强调了那句“陪你说说话”。
她不确定秦淮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然而,没等秦淮有所动作,空旷的顶楼上,一个突兀的声音由远至近。
“丁老师,你不用管他,他这个怂蛋,还敢用死威胁老子。余彦辰,你小子真他妈有种,就给老子跳下去,大不了,老子追到阎王殿去,一样收拾你。”
丁柏萱扭头望去,来人正是刚刚上楼前,她让施小辉去寻的余老师。
那个拔掉余彦辰最后一棵生命稻草的男人。
也是他的父亲余晖。
跟余晖一起出现的,还有方沛宁。
余晖的话,对于现在的余彦辰来说,无疑不是雪上加霜,听得方沛宁都捏了一把汗,他连忙喝止:“余老师,请注意你的措辞,余彦辰同学他现在不仅仅是你的儿子,更是你的学生。他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追悔莫及。”
出乎意料的,余晖的话并没有刺激到余彦辰,大概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早就麻痹了。
余彦辰不怒反笑,“你们都听到了吧,连死他都不放过我,何况活着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要不是我,我阿妈也不会死。所以,他恨我,恨我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现在,该轮到我赔罪了,向他赔罪,向阿妈赔罪。”
“臭小子,要赔罪也是我去向你阿妈赔罪。是我没教育好你,是我让你从小缺失母爱,是我逼得你用跳楼来威胁我,都是我的错,哪用你来赔罪。”
余晖强硬地说着,大步往顶楼的另一端走去。
方沛宁真是要疯了,这对父子俩都是中邪了不成,一个个都不安生地在这儿求死。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余晖,没好气地往地上重重一摔。
“余晖,孩子想不通搁这儿钻牛角尖,你怎么也犯糊涂。孩子的阿妈用生命替你们余家生下儿子,就是想看着你们父子俩以死赔罪吗?”
余晖怔住了,胳膊抵在地上,蹭破了皮,泛出红色血丝,也浑然没有察觉。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却将他逼上了绝路。
在施小辉去信息室找到他时,那会儿他正把撕掉的余彦辰的那份试卷,一点点地用胶带沾好,打算就着他错的那些习题,再出一些相似的题型来巩固他的薄弱项。
他的儿子,在其他老师的嘴里,都是从不丢分的好学生。
偏偏对他任教的科目,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利。
距离期末考没几天了,他若是不再对他严厉些,今年升学考的状元就要花落别家。
他都是为了他好,怎么到头来竟都成了他的错。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信息室走到这边顶楼的,看到儿子站在顶楼的边缘处,下意识地就跟往常一样去怒喝他。
听到儿子道出心中的苦楚,这一瞬,他才意识到了,自己无形中给儿子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他总会骂他是害人精,倘若不是为了生下他,他的阿妈就不会死。
骂的次数多了,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方沛宁说得没错,他阿妈用命换来的儿子,就是希望他们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争相的去用鲜活的生命赔罪。
是他冲动了。
“彦辰,你下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阿爸以后再也不强求你考多少分了,只要你能考上端城一中就行。”
余晖从地上跳起来,盯着儿子的方向,话锋跟着一转。
跟着余晖话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楼下传来的消防车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