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衍这次来秋斛镇的行程,除了替白静转交信件外,还有一个是见萧颂。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萧颂约他见了面再谈。
其实在电话里,聂衍从萧颂说话的语气中,已经猜出一些矛头来。
不过,自己猜的总归是没有依据,他还是想听萧颂亲口告诉他。
两人约见在地方,在秋斛镇上的一座寺庙内。
秋斛镇素有古镇之称,其秋云寺已有百余年历史,香火不算旺盛,连寺庙也是破旧的厉害。
寺内一片寂静,偶尔能听见几声由主殿内传来的诵经声。
他们置身在寺庙内的一片凉亭中,正是下午时分,早夏的太阳不算火辣,偶有清风迎面吹过,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萧颂直起身子,替聂衍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而后又替自己的也续上。
聂衍四下打量了一圈,还算干净的院子,蔷薇花开得正盛,旁边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几只金色的小鱼游得正欢。
他是生意人,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像这种静下心来品茶的慢生活,无比的贪恋。
“这地儿不错。”聂衍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满意的说道。
萧颂勾唇一笑,带着玩味,“能让聂大公子满意,也不枉魏染花费的那些心思。”
地儿是魏染帮忙找的,要求是萧颂提的。
他想着跟聂衍要谈论的事,于他于聂家都是大事,需要正式些为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的隐秘。
于是,魏染便替他寻了这么一处宝地。
聂衍抬起目光,迎上萧颂的视线,微微一笑,“让萧先生费心了。想必萧先生一定也很忙,咱们还是直奔主题,说正事吧。”
聂大公子?萧先生?
若是给聂欢看到这两个男人,别扭地称呼着彼此,一定会笑得直不起腰来。
萧颂神色顿了顿,拿起身边蒲垫上的文件袋,递到了聂衍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品着,眼神却毫不避讳地落在聂衍的身上。
看着他将文件袋打开,看着他取出一沓文件,看着他眼底的寒意慢慢被驱散。
而后,意料之中的,扬起了唇。
果然,有种喜欢,是连脉着血缘的。
正如他,又亦如此时的聂衍。
他们对遥遥的喜爱,冥冥之中,某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拧到了一处。
“既然已经证实了你跟遥遥是父女关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养父母吗?”
聂衍把文件又装回文件袋中,细心地连封口处的绳子都重新绕回原处。
萧颂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颇有深意,“你上次跟我说,不要贸贸然地将孩子接走。在拿到报告后,我思考了很久。遥遥她现在跟在养父母身边生活得很开心,她对他们也很依赖,我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与她相认,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打扰。”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再说弥补的话,只不过是一种寻求心理安慰的借口罢了。”
“我希望她能够过得开心,现在也看到了,算是如了心愿。我可以不将她从养父母身边接走,但我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让她的养父母知晓一下。”
“我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帮忙把遥遥抚养成人,等她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想不想认我这个父亲,由她自己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是……孩子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办法征求欢欢的意见,你是她的舅舅,可以替她母亲做了这个主。”
在聂衍的心中,萧颂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罢了,要不是他跟妹妹有过那么一段,像他这样的人,很难入得了他的眼。
听了他的这番肺腑之言,聂衍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懂得舍取,懂得进退。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大男子主义的,将遥遥视为独有。
萧颂的形象,这一瞬,在聂衍的眼中,变得高大无比,简直堪比可以顶天立地的巨人。
他有点相信妹妹的眼光了。
这么一想着,聂衍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什么时候去见遥遥的养父母,我同你一起去。”
简短的一句话,不仅仅是在回答萧颂,更是一种态度。
以聂欢和萧颂现在的身份,不论哪一方,都不适合独自带着一个孩子。
唯有让她继续留在养父母身边,才能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假若他们两个人重新走到了一起,那么,是不是就可以……
聂衍没有再深想。
破裂了十年的感情,当真想要和好如初,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萧颂很快感受到了聂衍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有些震惊,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适应。
“真人秀在竹林村这边的拍摄已经结束了,明天我们就要飞往下一个拍摄点,我原先打算是今天晚上过去一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好。”聂衍点头应下,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外人,我本无心掺和你和欢欢的事,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不得不多过问几句。”
“这些年,有关你的新闻,不论是真的还是那些无良报社捏造的,我都有听过不少,也知道你至今都还单着一个人。”
“我不清楚你是因为事业耽搁了感情,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聂衍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萧颂给打断了。
“我在等她。”
担心自己的话太过含糊,萧颂又补充道:“等她嫁了人,等她遇到了真正懂她的人,等她过得幸福了,我再考虑以后的事。”
“现在,我觉得爱情也没那么重要了,我可以守着我们的孩子过一辈子,也挺好。”
若说一开始,聂衍没听明白萧颂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后来那句“守着我们的孩子过一辈子”,他算是证实了。
萧颂等的那个人,是聂欢。
聂衍想笑,那种可悲的笑。
笑萧颂和聂欢,明明深爱着彼此,却因为顾虑太多,蹉跎了整个青春。
笑他和白静,明明都不爱对方,却因为家族利益,被捆绑在了一起。
相较他的无奈,萧颂还算是幸运的。
因为——“她也在等你。”
做他们聂家的子孙太难了。
他已经替聂欢在父亲那边争取到了机会,没理由白白浪费掉。
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他这个当哥哥的,不介意帮忙捅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聂衍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