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城到帝都,去的时候坐的火车,用了六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坐的飞机,竟然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再倒了一班大巴车到秋斛镇,回到秦家的时候,不过才刚过两点钟。
秦家新盖的四合院,分南屋和北屋,按照当地的习俗,北屋即为正屋。一般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会安排在北屋置办。
朱颜赶到家时,看到了便是在北屋的堂屋东侧,安静地置放了一顶灵柩。
秦老太紧闭着双眼,脸上全是煞白,安详地躺在其中。
在灵柩的正前方,摆放着秦老太的遗照,还有一些祭品。
下方放着一个大缸,秦淮正披麻戴孝,跪在大缸前,往里面不停地燃烧着纸钱。
逍逍则一声不吭地跪在秦淮的对方,学着阿爹的动作,往大缸里添纸钱。
而在灵柩旁边的四方桌前,坐着几个身着袈裟的和尚,手上有节奏地敲着木鱼,半眯着眼睛,嘴里念着超度的经文。
依秦淮在电话里所说,秦老太是前天晚上开始咳血的,他连晚找了仇大夫上门诊治。
当时,仇大夫连药都没再开,而是让他们立即把秦老太送到镇上的医院去治疗。
秦淮拨了急救电话,医院那边一听这边的位置,以天黑路偏为由直接拒绝了。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家里有汽车,但他们都不愿载一个快要离死不远的老人,觉着晦气。
唯一跟秦家关系还算不错的吴月,偏偏那一晚有事离开了竹林村。
秦淮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好推来了家里干农活的推车,把车上铺好干草和被子,在秦正芳的相扶下,一起推着秦老太去了镇上的医院。
他们是半夜赶到医院的,经过医生的一番抢救,秦老太咳喘得没那么厉害了。
直至今日凌晨,秦老太再次咳血,跟前几次咳出的小口血迹不同,这次大口地往外吐血,甚至连鼻子里都在往外喷血。
最后,抢救无效,人死在了医院的抢救室里。
那一帧帧触目惊心的画面,朱颜无法想象,她的视线落在秦老太的遗照上,那个一脸堆满笑容的慈祥老人。
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相较被咳疾缠身,口吐鲜血地活着,也许这样,她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平安健康。
朱颜拉着小闺女在秦老太的灵柩前重重跪下。
遥遥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纵使她再怎么不愿相信阿奶离世的消息,可当现实摆在她眼前时,她不得不去接受。
“阿娘,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朱颜也已哭成了泪人,不受控地颤抖着身子,哽咽道。
如果那天她们没有去帝都的话,就不会连秦老太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见到的人除了秦淮,就是秦老太。
扪心自问,秦老太对她,跟闺女一般。
仿若那一声声“闺女”,还在耳畔回荡。
朱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淮只好将她轻拥在怀,轻轻安抚。
从在医院抢救室外,接到秦老太离世的消息起,秦淮没有落一滴泪,不是他有多铁石心肠,而是他清楚,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需要尽快的替秦老太把后事办理了,还需要安抚家里的一众女眷和孩子。
他的坚挺着,做她们坚强的港湾。
大概是堂屋这边的动静过大,惊动了隔壁房间里的人,高木匠慵懒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秦正芳。
“原来是弟妹回来了,我们都还以为你带着孩子留在城里给人当阔太太了。”高木匠面带讥讽地笑道。
朱颜愣了愣,轻浮的话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些震惊,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说跟自己一样痛哭流涕,最起码的失去亲人后的悲伤,在他的脸上却是无迹可寻。
反观站在他身后的秦正芳,眼睛红彤彤的,应该是刚哭过,也不枉秦老太在世时,对她格外的偏爱。
高木匠的话落在秦淮的耳中,格外刺耳难听,但现在他跪在秦老太的灵柩前,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若不是顾忌到死者为大,高木匠又是秦老太唯一的女婿,秦淮断然是不会同意让高木匠踏进秦家大门的。
他对朱颜做出那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非但不知悔改,居然还在秦老太的灵柩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蠢话来。
“高木匠。”秦淮看都未看高木匠一眼,声音冷若寒霜,“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还有,这里是我秦家,不是你高家,由不得你在这里对我的媳妇胡言乱语。”
高木匠被怼得一噎,脸色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说道:“行啊,你不是说这是你秦家吗?老太太又是躺在你家的正堂屋里,那么这下葬便与咱们高家无关。阿芳虽也姓秦,但已经出了嫁的,就不算你们秦家的人了,理应轮不到我们高家来掏钱替老太太办后事。”
秦淮冷笑,依旧不看高木匠一眼,视线冷冷地扫了立在他身后的秦正芳。
“阿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秦淮鲜少唤秦正芳“阿姐”,此刻的一声阿姐,无不是在有意提醒着她,她与秦家血脉相连的关系。
严格说起来,他才该是那个外人。
秦正芳少了之前的跋扈,又刚丧母,情绪很是低落,她看了看自家男人,缓缓说道:“阿弟啊,你是知道的,你姐夫他最近也接不到什么活,我们家的确没什么钱。你看弟妹是个能赚钱的主儿,怕是也不差这么点小钱吧。”
高木匠睨了秦正芳一眼,说道:“你跟他说这么多做甚,他不是说自己是秦家人吗,那就该他用这个钱,跟咱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是钱的问题吗?”秦淮语调不由地提高了,“我原本并没打算让你们用多少钱,毕竟阿娘是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我作为儿子,这点应尽的责任还是懂的。
可是你们呢?
为了不掏腰包,把自己跟秦家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你们对得起死去的阿娘吗?她老人家尸骨未寒,还要听着你们如此忤逆的话,该有多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