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地过来,走的时候却是一哄而散。
朱颜挤不过那些叔婶婆子,索性拉着秦淮立在原地,让他们尽数散了去,再离开。
然而下一瞬,扎在脑后的马尾辫猛然受力,紧接着她挽着男人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整个身体的重心向后偏移。
朱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着头发,连连大喊:
“阿淮……阿淮……”
秦淮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把扶住朱颜,扯掉抓着她头发的另一只手。
那是一只饱经风霜的手,手背上布满重重的皱纹,手掌也磨出厚厚的茧子。
视线从那人的手转移到脸上,一张灰黄的脸皮,同样皱巴巴的,两只凹陷的眼睛里,蕴藏着凌厉的光泽,盯得人有点不太自在。
“王奶奶,你这是作甚,我家阿颜招你惹你啦?
”秦淮阴沉着脸,把朱颜护在身后,生怕对方再对她下毒手。
“你个毒妇,害我儿蒙冤入狱,自己还有闲情跑这儿来看电影,坏事做尽,半夜就不怕鬼敲门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划破了周围嘈杂的声音,很多欲要离开的乡亲敏锐地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纷纷停下了脚步,长凳一放,又坐了上去。
那架势,就差每人备上一包瓜子了。
蒙冤入狱?
朱颜迅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
果不其然,只见秦淮脸色一黑,“王奶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叔污蔑我家阿颜在先,警察这才把他抓了进去的。难道王奶奶怕儿子在里面没人照应,想进去陪陪他不成?”
“秦淮你这个小崽子。”王老太心里的怒火又上升了一大截,“自己的媳妇不学好,抢了我儿子的钱财不说,还扒了他的衣物,不知羞耻的东西,还有脸说我儿污蔑她。你好歹还是个老师,不分尊卑,不讲明理,配为人师表吗?”
王老太越说火气越大。
接到小儿子被拘留的消息,她正愁眉不展,四处寻人打点关系。向来爱凑热闹的她,知道当村长的大儿子组织了看电影,都没能得空过来。
要不是大儿媳跑回家告诉她,在村大队门口看到了朱颜,这会儿子,她怕是还坐在电话机前等消息了。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忧。
凭什么她小儿子在拘留所里受着罪,他们两口子还能在这里腻腻歪歪地看电影。
凭什么!
王老太与秦老太年龄相近,又同在一个村子里,平日里却很少有接触。
王老太自认有个了不得当村长的大儿子,还有个会赚钱的小儿子,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
像秦老太这样一穷二白的人,根本不成放在眼里过。
可偏偏,正是她最瞧不起的人,让她的宝贝儿子进了拘留所。
在村子里,王老太有几个牌友,整日里净爱巴结着王老太,蹭了她不少好东西。
这会儿子,王老太发话了,牌友老姐妹当即就上了线,站到王老太身后,七嘴八舌地开始指责朱颜。
“阿淮啊,你家阿娘一把年纪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怎么给她找了这么个儿媳妇回来,造孽啊。”
“到底是怎样不要脸的,竟然去扒一个男人的衣服,这事要是传到别的村里去,连我们都遭人骂。”
“就是就是,我说王家姐姐,你就该把这小蹄子的脸给抓花了,看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
话是越说越难听,主意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秦淮算不上土生土长的竹林村人,但也生活了近二十年,面前站着的都是年岁及辈分都高的长辈,他委实对她们说不得太重的狠话。
可他又不想让媳妇遭人如此毒骂。
一时竟有些犯难。
只能将媳妇紧紧的护在身后,满满的警惕,绝不让这群老太太们与她有肢体上的接触。
然而朱颜并不怕她们。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男人身边,与他并排而立,一起面对眼前这帮子难缠的老太太们。
她似笑非笑地鼓了鼓掌,不咸不淡地说道:“各位奶奶们,你们说我扒了王叔的衣服,还抢了他的钱财,可是有人瞧见啦?”
“再者说,王叔怎么着也算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我这么个小女子给抢了,这事传到别的村里,你们觉得他们是笑话我呢,还是笑话王叔呢?”
“就是就是。”张婶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朱颜的身后,乐乐大概是已经熟睡,正被她小心地抱在怀里。
“于家婶子,李家婶子,花家婶子,可是王家婶子又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引得你们昧着良心也要帮她说话。”
张婶子的话可算是直戳那几个老太太们的心脏。
一时间,老太太们的脸全绿了。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王老太又悄悄将话题转移了,“这小蹄子,几番勾引我家长生不成,就想着陷害他了,可怜我的长生啊,这会儿子还在拘留所里遭罪了。”
她说得声泪俱下,俨然把一个可怜母亲演绎得淋漓尽致。
刚消停一会儿的于老太,忽然一拍大腿,急吼吼地说道:“王家姐姐啊,是这老秦家有意要害你啊。
先前是秦淮勾搭余音不成,这才过了多久,故计重施,又让他媳妇去勾搭长生,分明就是想要致你们王家妻离子散啊。”
一旁的李老太也恍然大悟,“可不咋的,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该不会是秦家那位还记恨着你当年抢了她家门前那块地,唆使两孩子报复你们了。”
经两个老太太一提醒,王老太如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竹林村的老人,祖祖辈辈都有个习俗,就是在自己花甲之年会提前把棺木与寿衣准备好,这样离开的时候才能体面,阎王也不会责怪对他的不尊重。
王老太为了百年之后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安逸,能荫佑子孙。
特意请了个风水先生,寻了整个竹林村所有的田地,就秦家门前的那块地适合她百年之后入土为安。
于是,她就找刚当上村长的大儿子,利用职权之便,骗来了秦家的地契。
转眼间,这件陈年旧事过去了近二十年,没想到他秦家竟然记恨至今。
王老太彻底怒了,衣袖一卷,抬手一招,“走,到秦家去,找那老东西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