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回答得很坚决。
仿佛还觉得这简短的一句话没有说服力,毅然决然地补充道:“你今天就是逼死了阿娘,阿娘也拿不出一分钱来。”
秦正芳哪里听不出自家阿娘的话外音。
无论她今日怎么闹,她一个子儿都不会捞着。
可她哪里肯依。
不顾一旁朱颜的阻挠,硬是把秦老太衣裤里的口袋,里面的,外面的全都是翻了个遍。
就连脚下的棉鞋都没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正芳终于如愿地在秦老太的袜筒里,翻到了十元纸币。
秦正芳“啧啧”两声,布满横肉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秦老太被朱颜又扶坐在凳子上,看到儿子秦淮欲要上前抢回那十元钱,秦老太连忙朝秦淮摆了摆手制止。
“这个家还有多少的家底,你刚刚也亲自查验过了,以后,这个家也不值得你再大费周章地跑一趟了。哪天我死了,有阿淮和他媳妇给我守孝就够了。”
“一家子的穷鬼,你以为我稀罕来吗?”
秦正芳满意地把纸币揣进口袋里,转身就离开,没有半分的留恋。
下一秒,一直崩着的秦老太,终于撑不住了。
两眼一黑,当下从凳子上滑倒在地。
朱颜和秦淮两人见状都吓得不清,急忙上前把秦老太从地上扶起,搀回到了床上。
好在秦老太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两人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见秦老太频繁地咳嗽起来。
没过多久,又开始发烧。
秦老太这其实是老毛病了,每年入冬都会发作一次,前不久刚有所缓解,没想到又卷土重来。
安顿好秦老太,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
秦淮留朱颜和两个孩子在家照看秦老太,自己则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前往村医仇大夫家中取药。
这些年,秦老太的咳疾一直都是由仇大夫医治的,他对秦老太的病症较熟悉,药单至今还在他家中存着。
眼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七的方向。
朱颜又一次走到堂屋前,踮着脚尖,望着屋前的那段泥泞小路。
一片漆黑的夜色中,一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在朱颜望眼欲穿的盼望下,撞进了她的视野。
男人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呢子大衣,大衣的衣摆上被裹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冻得通红的手紧握着伞把,上面还挂着几包黄油纸包扎的药包。
朱颜连忙上前替男人收了伞,取下挂在上面的药包,又帮他掸去身上的积雪,才开口问道:“大夫怎么说,还是之前的那几味药吗?”
仇大夫是位中医,不管什么病症,都是通过喝汤药来医治。
在治疗的时效上,肯定不及西药药到病除的速度。
好在中药的价格比较亲民,更适合秦淮这样的家庭。
秦淮从朱颜手中拿回药包,视线往秦老太的屋里扫了一眼,朝朱颜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
“仇大夫给我开了个新药方,让我明天去镇上的药店,给阿娘买几盒西药。他现在给开的这些,只能短时间的缓解,顶不了多久。”
仇大夫虽未明说,秦淮又怎会不明白。
喝了这么些年的汤药,头一回仇大夫让他去镇上买西药。
这说明秦老太的病又加重了。
秦淮没有立刻去煎药,而是先去房里看了眼秦老太。
把仇大夫交代的一些注意事项跟她细细说了遍。
竹床上,遥遥坐在秦老太身后,轻轻地拍着后背,替她顺着气儿。
逍逍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凑在秦老太的唇边,接着她咳出来的浓痰。
秦老太的咳疾有一定的传染性,两个孩子都用一块小花布把鼻子和嘴巴遮住。
在照顾秦老太的方面,也是配合得相当默契,完全没有朱颜能插得上手的地方。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你亲眼目睹着他们懂事的模样。
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就像被针扎过一般疼。
朱颜打来一盆热水,给秦老太擦了擦脸,又倒了杯温水,让她润了润喉咙。
好一会儿后,秦老太的咳嗽缓解了许多。
朱颜上前扶着让她躺下,钻进被窝里。
两个孩子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以往,秦老太发病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是跟秦淮一起睡。
现在有了朱颜,秦淮留她陪着两个孩子一起。
他则找了捆干草,在秦老太床边的地上摊开,又翻了床废旧的棉絮,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忙完这些,听到秦老太的呼噜声均匀地传来。
秦淮这才熄了灯,离开了里屋。
仇大夫开的药包,需从三碗水煎至一碗水。
他搭的小灶台用的是干草,起码得熬上两个小时才行。
一会儿熬完药,得让秦老太喝完出身汗,夜里才能睡上安稳觉。
屋外,夜更深了。
空中的雪花没有转停的趋势。
冷风透过门缝肆意地吹了进来。
秦淮拢了拢衣领,双手往灶膅前又靠近了些。
朱颜正是在这个时候,推开了厨房屋的门,踩着积雪走了进来。
“天儿这么冷,你过来作甚,快回床上睡觉去。”秦淮说道。
朱颜没有理会,自顾在小灶旁蹲了下来,本能反应地把自己冰冷的双手往灶膛前凑去。
“我来陪你说说话。”她笑嘻嘻地看着男人。
秦淮心里自是欢喜的,也不再阻拦。
把她往身边拉近了些,顺势移过身下的小凳子给她,自己屈着膝在灶膛前。
学着秦淮的样子,朱颜卷起一把干草塞进灶膛里,状似随意地问道:“阿淮,咱们家还有钱给阿娘买药吗?”
经白天秦正芳那么一翻,她对这个家的经济状况有了新的认知。
又怎是一个穷困潦倒能形容的。
秦淮顿了顿,起身从内衬的衬衫口袋里,翻出一根钥匙形状的金坠项链递到朱颜面前。
“这是我阿娘捡到我时就戴在身上的,本来我是想把它送给你的,但现在我想把它当了给阿娘治病。阿颜,你不会怨我的吧。”
朱颜的目光在金坠上扫过,神色陡然一紧。
却只是一瞬。
很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