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的经济状况,凉帝自然知晓。
但他很久没过问,国库到底有多少钱了。
今日户部突然说没钱,给他震惊到了。
“陛下,当初臣建议,所欠的款项可以慢慢还……可是,有人建议不宜拖欠,我堂堂凉国对不起这个脸,便一下全还清了。”
户部尚书略带冷漠:“所以,如今户部没有多少钱款,怕是很难支撑这一场平叛之战。”
“什么?”凉帝目眦欲裂,他看向群臣,在人群中找那个当初这么建议的人。
但突然想起来,最终被激起虚荣心,同意了这个建议的是他自己。
凉帝捏了捏手心,感到了一丝湿汗,他突然意识到,户部与兵部在向自己发难。
虽然不是直接责问,但也在有意无意地表示,如今的局面都是他这个皇帝造成。
堂堂一国,竟然连平叛都没有钱粮,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户部尚书继续道:“而且如今,东海出不去,无法通过海上买粮。”
“京城不是还有一些粮商的仓库吗?”凉帝质问道。
“是有,可户部国库没钱。”
凉帝冷道:“那就打白条,如往年赈灾一样,还要朕教你吗?”
户部尚书摇头:“陛下,臣已经去沟通过了,在如此时机他们并不愿意打白条。”
其中的原因,户部尚书不说,其他人也能明白。
“呵呵,这群奸商,是担心朕丢了江山,没人赔付他们损失吗?”凉帝咬牙。
他没想到,叛军还没打到京城,自己就已经失道寡助。
兵部尚书道:“陛下,并非只是如此,他们更担心叛军入京之后,清算他们相助朝廷这笔账。”
“是啊……”有人附和,都看得出那些商人,如今有些立场不坚定。
并不是不愿,也有不敢的因素。
“那就抄没了,充作军粮,全部抄家!”凉帝大手一挥,便决定了那些商人的命运。
“此时此刻,不与朝廷站在一起,便皆是叛逆!”
此番基调一下,群臣惊颤,但兵部与户部却拱手:“臣领旨!”
禁军大统领陈直道:“陛下英明,此时此刻,当先以江山社稷为重。”
散朝后。
一群大臣私下聚于凉京的醉仙楼。
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都在其列。
“各位,我们要早做打算了。”兵部尚书皱眉道。
“是啊……”一群人小声附和。
户部尚书:“叛军已占据墨州,黑水一带实际已被罗阳掌控,而我军除了东海的凉武卒再无凭借,甚至没有猛将可堪应对罗阳与万一鸣二人。”
“若是将来叛军入城,你我如何才能不被弃市?”
“难道要暗中相助叛军?那怎么了得,一旦事发是会诛灭九族的!”有人胆子较小。
“就算是罗阳将来……他也会需要我们,替他治理天下,何须烦扰?”也有人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会被换掉。
可一些曾与罗阳有嫌隙的人,却不敢如此自信。
兵部尚书道:“我兵部针对罗阳已久,想要幸免极难,各位就算与罗阳没有旧怨,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敢肯定自己能幸免?”
“说得是啊,我就担心这个……”
“尚书大人说这些,是有什么对策吗?”
“我曹家世代忠良,绝不可能与罗阳为伍,我也劝各位不要抱有侥幸,当下应该奋力阻击才是。”
然而,当兵部尚书再说了几句话后,这个世代忠良的曹大人,立刻就改变了态度。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对双方都好……”
……
翌日,北凉朝会。
刚上朝,凉帝的脸色就极其难看。
因为昨日开始,御史台连夜呈上来的奏折中,将群臣的态度都展示给了凉帝。
“东海的凉武卒已经到京,即刻奔赴南边平乱,各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就退朝。”
先发制人,是凉帝的策略,他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多说。
果然,听到“凉武卒”已抵京,陛下又有了一些底气,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
可就在要退朝时,一个让凉帝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皇兄,臣弟有话要说。”
凉帝脸色难看:“孝王,你想说什么?”
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说,语气中带着帝王的威压。
宗亲之列中,一个比较年轻的中年男子,面带贵气出班,正是北凉的孝王陈诚。
“皇兄,臣弟认为,境内起兵祸,以及少有将领赴京勤王,全在皇兄平日过失,请皇兄下诏罪己,以安民生。”孝王淡淡道。
“咳!”
凉帝气得胸口发闷,指着孝王:“你,你可是宗亲呐,竟也不站在朕这边吗?!”
他甚至气得站不起来,死死地瞪着孝王,眼神又在百官之中打量。
果然,有了孝王打头阵,后续就有了。
兵部、户部、礼部以及十几位四品以上官员,集体出班。
兵部道:“陛下,此时国内民生不安,武将不从命,全在惶恐与不满,若是陛下愿意认错,想必四境的将领也都愿意前来勤王。”
“臣附议。”
“你们……你们都觉得,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朕的过错?”
凉帝感觉心塞,他指着众人,若是平日里早就下令拉出去砍了。
可是孝王在前,兵部也不站在他这边,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你们要逼宫吗?!”凉帝质问。
孝王躬身:“臣弟不敢,只是为天下计,此时皇兄若是认了错,那叛军就再无起兵的由头,出师无名自然军心涣散。”
凉帝眉头紧缩,才算听明白。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确实有效,至少会比眼下局面更好,可作为皇帝不可被质疑与逼迫的威严,却不让他甘愿低头。
“朕没错!”
凉帝叫嚣:“罗阳与万一鸣,不过乱臣贼子,打着一个胡乱的旗号罢了,朕不信他们能翻天!”
罗阳起兵的理由,凉帝自然早就知道。
就说陛下以文御武,伤了天下武将的尊严,寒了将士的心;又被文官左右,将武将与百姓视为蝼蚁随意摆弄牺牲,要奉天讨昏君,清君侧……
这种理由,是个人都能编,叛军谋逆当然要打个旗号,谁管这个理由合不合理?
凉帝认为自己没错,也没有这些罪名,只是罗阳要故意中伤自己。
而那些不愿来勤王的武将,统统是狼子野心,统统是忘恩负君。
“皇兄,别硬撑了,这些年文武失调,我凉国从悍勇之国,逐渐向往大夏与南庆的人物风流……这难道不是朝廷风气错了吗?”
孝王正色道:“皇兄只是下个诏书,安抚一下天下人心,若是等罗阳彻底打响了旗号,后果不堪设想!”
凉帝恼道:“无需多言,朕绝不向叛贼低头!”
他看向陈直,最后的依靠就是陈直了,若是陈直也站在孝王那边,凉帝知道自己就彻底失势了。
“陛下说得对!”
陈直一番思索,还是决定站在凉帝这边,毕竟他是宗亲出身。
“纵然朝中国政与风气有误,也非陛下一人之责,朝臣难道没有过错吗,如今竟要陛下罪己,各位臣工难道就问心无愧?”
陈直握着刀柄,朝会上他是唯一可以带刀的人,目光扫视众人惊退了一些胆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