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大人我冤枉啊……”
楚怀仁被押走,声音久久不绝。
“青天大老爷!”不知谁喊了一句。
“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百姓不约而同地跪下,十分感动,甚至落泪。
他们没想到,真的会处置这个奸商,以往不都是走个过场,呵斥几句罢了。
真正惩戒的,极少。
这也是这些奸商,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各位乡亲……”
方觉想说话,但老百姓的声音太大,已经盖过了他。
于是,他只好等着,等到众人声音渐小了些,才再度笑道:
“各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大家都比我年长,方某怎敢受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吗?”
说着,双手抬了抬,示意众人起身。
等大家都起来后,方觉见他们情绪也稳定了些,才宣道:
“楚怀仁哄抬粮价,发国难财,证据确凿业已收监,本官暂且做主将其全部粮食充公……用以肃州灾民!”
“从即日起,城中东南西北设四座粥棚,每日从清晨到日落不间断免费施粥,每人每日可以领两碗。”
方觉道:“虽有些不足,但请各位体谅,朝廷的赈灾粮数日后就到,届时会好过许多。”
“多谢大老爷!”
“有粥吃就不错了,还一日两碗呢!”
“那奸商的粮食有不少,怎么不发给大家,而是施粥?”有人嘀咕了一句。
不少人都看见,楚怀仁的粮队从两个方向进城,至少也有几千石。
方觉按了按,众人的声浪停歇,笑道:“我还是解释一下吧,免得有些乡亲觉得,这楚怀仁粮食不少,为何只每日两碗粥,还觉得是我方觉昧了。”
“谁说的!?”在场有人不悦,怒斥,“有粥就不错了,没要你一个子儿呢!”
“就是,贪得无厌的东西,少师这样的好官,岂能贪你这几斤粮食?!”
“李三,刚才是不是你嘀咕的,老子都听见了,看我不揍你个白眼狼!”
说话间,人群中就打起来了。
等羽林军去分开众人时,那个叫李三的,已经被打成熊猫眼。
“我,我没那个意思……”李三十分委屈地瘪嘴,却也不敢太硬气。
“咳咳。”方觉等人差点没忍住,李三这模样实在是好笑。
带头揍李三那人说道:“大人明鉴,这李三言辞不当,有辱大人名声,小的替您出气了!”
方觉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这人也是个聪明的,那李三亳不敢辩解,可见双方关系不一般。
他是怕自己迁怒李三,先揍李三一顿,免得被降罪。
“我方觉没那么小气。”方觉笑道。
又道:“方才说的解释,还是说给各位听听吧。”
“楚怀仁的粮食确实不少,不过肃州百姓太多,各位乡亲,肃州可不只是只有一座肃州城啊?”
嗯?
一些没想明白的,顿时茅塞顿开。
是啊,肃州可不只一座肃州城而已。
这里只是主城,还有大小十几处城镇,以及几十座村落,百姓原有十万多人。
如今遭灾,肃州与凉州之间的灾民,也都涌入肃州了,这人就更多。
就楚怀仁那点粮食,怎么可能够呢。
朝廷赈灾粮到了肃州,也要安排下发到各处,这其中也需要时间,这个过程百姓的肚子可等不得。
若不施粥,那点粮食不够分,分下去也撑不到朝廷赈灾就又要饿急眼。
“少师言之有理,我得绝无不服。”有人道。
“肃州遭灾的不止一处,那北凉军到处破坏,触目惊心啊。”
“我竟没想到,肃州不只是肃州城……”一些久居主城的人,突然有些脸红。
李三也连忙跪下:“是草民小人之心了,请少师恕罪。”
“无碍。”方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各位乡亲,赶紧回去拿器皿,一会儿就会开始煮粥,先到的先吃!”
“那快走!”
“快快快……”
“哎呀,别挤着我!”
人群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回去拿东西,生怕稍后就排在别人后头了。
等人群散尽,众人才围了过来。
“少师今日真是威风啊!”程杰笑道。
“那叫目光如炬,一下就看穿那楚怀仁玩儿的手段,换我肯定给他唬弄过去了。”林北佩服道。
柏青已经去审问楚怀仁了,方觉看向两人:
“行了,马屁适可而止吧。”
两人立刻板正起来。
方觉笑道:“可听见我方才所言了?”
“听见了,少师请吩咐吧!”林北道。
“好,羽林军听令,命你部立刻着手接管楚怀仁的粮食,控制北方商会,清算肃州所有粮食。”
“从现在开始,将粮食分发,即刻送出城外,前往各处赈灾。”
说完,两人领命。
方觉道:“提醒一下两位,这种时刻不要犯傻,否则定不轻饶!”
“少师放心,定不会叫您失望!”林北义正言辞,“谁敢向这些粮食伸手,不用您过问,我亲自砍了他个王八蛋!”
点点头,方觉挥了挥手:“去准备吧。”
“哦……可是少师,城外还有北凉军,会不会阻碍我们的行动?”程杰道。
方觉摇头:“北凉军入关最多两万人,那日在关外罗阳带走一万多人,凉州城外我们拿下六千……”
“再加上这一路来,拦路被我们击杀的北凉军,就算还剩下也不会超过两三百人了。”
林北道:“那我每处派两百骑兵,绝不会有失。”
骑兵与步兵相比,那是有绝大优势的,何况这情况下,残留的北凉军只怕也要开始饿肚子了。
……
肃州府衙。
楚怀仁被带到这里,羽林军的军营设在一旁,两者自然不便混在一起。
楚怀仁所犯之罪,应有衙门审问处置,自然要带到府衙来。
等方觉到州府地牢时,柏青饶有兴致地禀报:
“大人,这厮好硬的嘴,胜过许多人了。”
“哦?”方觉有些意外,“一介贪享富贵的商人,也如此嘴硬,看来他背后的事太大了,大到他不敢吐露半句。”
柏青笑道:“有意思的是,这厮还想贿赂我,开价可不低呢。”
被绑在刑架上的楚怀仁,听到这话更是颤抖。
怎么可能会有不喜欢钱的人呢!
楚怀仁不理解。
“哦?”方觉笑道,“他开多少钱?”
“一开始是一万两,后来居然开到十万两,说真的,我有点动心呢。”柏青啧笑。
十万两,以柏青的品级,八辈子的俸禄也达不到这个数。
方觉白眼道:“你就不能先答应,等他钱给了再不认账,好好敲他一笔?”
“啊?”柏青一愣,没想到方觉比自己还骚。
楚怀仁听得更是害怕。
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个,真的好吗?
“竟可以如此?”柏青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没这么干过,下官领教了,下回试试。”
“嗯,孺子可教。”方觉满意点头,丝毫不介意带歪了人家。
说笑之后,方觉问道:
“他招了些什么?”
柏青正色起来,周围悬剑司的府兵,早已被他斥退。
“少师,这可真是个大案子啊……整个北方商会,都卷进来了,只有安道伦的太安商号独善其身。”
柏青严肃道:“这些商人联合在一起,故意抬高粮价,契约上写一两银子一斗,实则卖给楚怀仁时,一两银子可卖了半石呢。”
“剩下那些,有两成是给各商号的……您说得那个返点,他们早有章程,竟然已经形成一套标准体系了。”
柏青告诉方觉,北方商会那些奸商,返点按多少算,都是有规矩的。
“如此一来,那些商号合法赚了几倍,让楚怀仁来赚十几倍的差价……就算楚怀仁出事,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确凿证据,牵连不到其他人。”
“每次做这个出头鸟的人,都不同……”
听完这些,方觉点点头,也算是开了眼。
虽然这些手段他很熟悉,但其中细节,还是值得学习的。
玛德,够奸!
“北方商会在京城里的大鱼,是谁?”方觉问出关键问题。
柏青道:“魏王。”
“又是这个魏王?”
“怎么哪儿都有他?在京城装闲散王爷,在外布局这么周密?”
方觉总算明白,为何这种事情没人查,总是无疾而终了。
任何人,查到魏王身上了,都得装不知道。
方觉却冷笑:“他想搞死我,看来不只是担心我抢走内阁首辅之位,更重要的是怕我查到这些吧?”
“楚怀仁故意早几步来肃州,令我不得不脱离大部队,尽快赶来肃州……以至于中途被北凉军截杀。”
方觉看向柏青:“你觉得,会不会太巧合了一点?”
“我早就怀疑了。”柏青则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