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爷愣了片刻,缓缓回神,叹道:“还是老哥你慧眼呐。”
这片刻之间,老太爷回想了一下,突然一身冷汗。
何家的权柄,可不是一般重。
宫中,没有皇后的时代,以贵妃为尊,而贵妃是何家女。
内阁大学士中,有何家门生。
军方,何家人掌控的兵力,已经超过夏国兵力的四分之一。
当年叶玄锋在时,完全压服各方,尤其是军方,所以何家还不显得有这么大的权柄。
等叶玄锋退下来,何家已经是当朝最大的世家。
叶玄锋:“我替你算算,开国功臣世家、皇亲国戚身份、如今军方最大派系……你不觉得你何家这些年,有点儿太飘了?”
这话问出,何老太爷瞬间吓出冷汗。
原来不经意间,何家已经成了陛下的眼中钉!
若是何家兢兢业业,皇帝找不到理由还好,可这次何安事发给足了皇帝机会,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置。
就算灭了何家满门,也没有人可以在法理上说道,最多觉得皇帝有些严苛。
可对皇帝而言,这就一劳永逸了。
“叶兄!”
慌忙之间,何老太爷也正色起来:“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叶玄锋叹道:“看来,你终于是看明白了,抽身吧,权力再大你也大不过陛下。”
“抽身?”
何老太爷眼中有些犹豫,询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没这么说,但我觉得你若能退一步,陛下也能放心些,这次的事情差不多就可以揭过去。”
“何安是必死的,但要波及多少人,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叶玄锋严肃道:“何家的未来,也在你一念之间。”
何老太爷有些颓废起来,恍惚道:“我懂了……”
这就是陛下的意思吧?
何家坐大,陛下已经不安,在这种时候都得退让,这是何等的损颜面。
若再无自知之明,等待何家的就不是小惩大诫了。
叶玄锋盯着何老太爷。
何老太爷则盯着桌上,那些已经狼藉的菜肴。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何家可以退。”
“好。”
叶玄锋道:“既然你有此态度,我会转告陛下,内阁与军方,何家就暂且蛰伏吧。”
“那……那宫里呢?”
何老太爷有些后悔,替何安谋职,却害了何家最有前途的女儿。
若是如此,他真是没脸见何家的祖宗。
“贵妃既已嫁入皇家,自然与何家无干,何家的事情牵连不到她,你放心吧。”叶玄锋这样说道。
对何家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安慰,同时也是陛下要做的退让。
何家的一切权柄,都可以退让,但宫里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毕竟贵妃可是生了个儿子!
如今陛下春秋正盛,等他老了永安王就长大了,未尝没有窥视皇位的可能。
“那就好……”何老太爷松了口气。
……
“老太爷答应了?”御书房,萧平硅看着老国公。
叶玄锋被赐座,隔着三尺,向皇帝禀报了昨夜的商议结果。
“答应了,他会安抚好何家人的,陛下尽管处置吧。”叶玄锋叹道。
心中再度庆幸,自己没让子孙掌握什么权柄。
以后闹大了天,也不会犯什么牵连全族的死罪。
权力熏人心啊。
萧平硅放下正在阅览的奏章,摇头道:“非朕不能容人,何家近年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收复军方许多将领,甚至将自己人推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何家想做什么?”
叶玄锋没接话。
这些苗头,确实很有问题。
“就算何老太爷,没有二心,可他的儿孙朕能放心吗?”
依旧没有说话,叶玄锋附和地点点头。
萧平硅道:“永安王尚且年幼,等数十年后他长大了,何家得坐大到何种地步?若他有一日……朕岂不是给他留下一个外戚干政的祸患?”
嗯?
叶玄锋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已经从容在批奏章的陛下。
方才那句话,他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又不敢问,甚至不敢当作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试探,叶玄锋开始装没听到。
而陪侍在一旁的王丰,则是暗暗翻了个白眼。
陛下啊,您都跟多少人暗示过,会让某位殿下接班的事情了?
在少师面前,暗示秦王与晋王有机会;在百官面前,暗示齐王、魏王有机会……现在又在叶国公面前,提到了年幼的永安王。
陛下哟,您到底想让谁接班呢?
……
翌日早朝。
久不上朝的何老太爷,与很少出现在朝堂上的叶国公,同时出现。
结合昨日,陛下说出何安之事,众人都有些犯嘀咕。
陛下未到前,一个个小团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要出事儿啊……”
“何老太爷都来了,是要为何安撑腰吗?”
“叶国公也来了,是怕何家太过分,要来替陛下镇场子吗?”
“还是叶国公忠君爱国啊,何家近些年太冒进了,今日再不知收敛,只怕……”
“我现在就怕何家被逼急了……他们真犯浑的话,我大夏可就千疮百孔了。”
听到一些小声音,何老太爷暗暗心惊。
叶玄锋在他身旁嘀咕:“你听,何家在朝野积怨太深,再不退就没机会安全降落了。”
“是啊,今日不来的话,我都不知道我何家,已经快要人人喊打了。”何老太爷苦笑。
“陛下到!”
突然,王丰的声音,传彻大殿。
“陛下万岁……”
朝拜不需下跪,臣工们手持玉圭,躬身行礼。
萧平硅一个摆手,王丰会意:“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何老太爷就想出班,却被叶玄锋拉住。
只见户部燕揽风上前:
“陛下,户部已经准备好肃州赈灾事宜,派遣官员名录如下,请陛下御览。”
王丰过去接过奏章。
回来递给了皇帝。
萧平硅看了一眼,便道:“准了。”
又问道:“悬剑司的名录呢?”
悬剑司在京的掌剑使,只剩下一人,他当即出班:“陛下,悬剑司已在凉州方向有掌剑使叶红衣大人,不宜从京城派遣,平白耗费钱粮,多留些给肃州百姓也好。”
“说得好!”萧平硅听到这话,顿时心情大好。
悬剑司可是皇帝的人,却也有如此格局,正好打了一些人的脸。
内阁列内,诸葛青山回头,瞥了严能一眼。
严能想抬头挺胸,却被老大人的一身正气摄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肃州赈灾,朕已同时通告少师,请少师坐镇肃州重整肃州营,肃州营主将副将以及参将共八人,各位大人可有人选建议啊?”
萧平硅看向众人,面色平静,余光瞥了叶玄锋一眼。
叶玄锋才松开了,拉着何老太爷的手。
后者立刻会意,当群臣还在交流时,便开口了:
“陛下,臣愿厚颜替小儿何锋谋个职位。”
“嗯?”
此话一出,众人疑惑。
并不是觉得这索要职位的方式不妥。
而是:
“何老太爷,您怕不是昏头了吧?令郎担任京畿道兵马总兵,您怎会替他谋此职?怕不是说错了,是给您的孙子谋职吧?”
有人好心提醒,正是何家派系的官员,生怕皇帝也听岔了当场答应,让何锋莫名其妙丢了这个总兵位置。
京畿道总兵,可是从二品武官;那肃州守将,以往也才从三品。
且权力上来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老太爷昏头了,哈哈……”众人轻声调侃。
“怕不是说错了名字。”
面对众人这般,何老太爷道:
“小儿在京畿道任职期间,少于磨练,已经快忘记兵法,老臣以为将在练不在闲,故此希望可以给小儿一个机会。”
“老大人,你快别说了……”何家一派的官员,都吓傻了。
你搞什么啊,哪有自请降职,还外派出去艰苦地带吃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