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田德益回京述职,不得耽搁,钦此。”
皇帝的圣旨,就直白的一个意思,让田德益回京。
至于是受审,还是真的述职,就没有明说了。
而述职……从古至今,这两个字都包含着“问责”的意思。
皇帝甚至不想要过于隐瞒,直接告诉田德益,你出事儿了,赶紧回来挨罚吧。
“这……”
田德益额冒冷汗,当即有些慌张,抬起头时才发现莫大统领与肖首座,都死死盯着自己。
若是胆敢说一个不字,只怕当场会被拿下。
虽然这里是羽林军营,自己是统领,但真打起来,可不是数数人头儿那么简单的事情。
禁军在外,且王丰带着圣旨,人家占了法理,这时候煽动属下叛乱,除了亲信只怕没有人敢。
就在田德益权衡时,王丰开口:“田统领,怎么,圣旨当前,你还要犹豫?”
“不……”
田德益连忙反应:“怎会,只是末将诧异,臣接旨……”
接过圣旨之后,田德益发现,这营帐中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于是他才问道:“敢问几位大人,陛下为何让末将回京述职?”
莫渊没说话,瞥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
这时候了,还心存侥幸?
“田将军,你还是快些收拾吧。”肖朝国淡淡地看着,一只手把玩着陛下御赐的首座宝剑。
仿佛一言不合,就可能斩过来。
田德益心中的侥幸不再,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事发了,事到如今大概是死路一条。
不……没有死路。
副将说得对,我与殿下联络的事情,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书信证据都没有。
就算殿下与林湖,都落网了,也没有证据可以指证我!
所以,以陛下之强势,才没有直接捉拿自己,而是让自己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如此……
派这么多高手,就是为了防止我当即起兵……不,陛下难道是想逼我造反,然后就有了我造反的证据?
难怪,丝毫不掩饰,要捉拿调查我的架势!
嘶……
田德益第一次,对龙椅之上的那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忌惮情绪。
这位陛下,居然让他看不出来,到底是光明正大,还是心思深沉!
“田将军,你还在想什么,快些去收拾吧……记得带上你的兵符。”莫渊提醒道。
兵符这东西,一般来说都是秘密保管,回京述职不必携带。
一旦要求带了,就说明陛下想收回兵权,或者是给他换一块兵符。
每个地区的驻军,兵符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一块兵符走天下,否则兵符一旦失窃,贼子岂不是可以调动天下兵马?
这样的疏漏,自然是不会有的。
将领换防,或是领军另一支人马,都是会换兵符的。
“是……”
私营中,田德益回来,换了轻甲软甲。
穿重甲入京,那是予人口实,等于找死。
一边换着,田德益一边却在权衡,自己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将军,圣旨怎么说的?”副将在一旁,替田德益卸甲,问道。
“靖之,咱们的事情,怕是已经事发。”田德益脸色沉重。
副将沈靖之脸色微变,又很快缓和:“将军,方才京城中我们的眼线传信来,说殿下已经薨了。”
“什么!?”田德益大惊失色,猛地转身盯着副将,“怎么可能!”
“他可是皇子!”
田德益满脸汗水:“就算事发了,陛下也不会如此处置,至少会走三司审查程序,不会这么快杀他吧?”
“是暗杀。”沈靖之无奈道。
“暗示……悬剑司!?”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与惶恐。
在京城中,敢刺杀皇子,只有悬剑司有可能。而悬剑司,绝对不敢乱来,必然也是有陛下的旨意……或是暗示。
萧落叶死了,不管是聪明人还是自作聪明的人,都会浮想联翩。
“想来是陛下发现了什么,让悬剑司调查,查出真相后陛下震怒,连审查程序都不愿等了,直接派悬剑司赐死……”
“嘶……连殿下都……我们只怕逃不过这一劫啊!”田德益慌了。
沈靖之摇头:“将军莫慌,咱们与殿下没有横向联系,没任何证据留下,您只要不承认……以您以往的功劳,以及师从叶老国公,在军方广有人脉……陛下不敢随意处置您的。”
“对,对对对……是这样,陛下必须在意军方的情绪,若是没有证据便让我死,不管是明面上处置还是暗中暗杀……这件事情都不可能过得去,会让军方将领人人自危。”
田德益自作聪明:“我明白了,陛下让我带兵符回去,是要给我换到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去做将官。”
不管皇帝是否放心,田德益都不可能留在这个位置。
京城之外,西山羽林军六万呐,这可不是开玩笑,不能交给一个已经产生异心的人。
田德益有些不甘心:“靖之,若是我们现在起事,杀了营中那几人,禁军与悬剑司都会大乱……京城可期……”
沈靖之劝阻:“将军万万不可,军中已经得知莫大统领他们来了,只怕不会愿意跟随。”
“那就只能抱着侥幸?”田德益不安道,“万一陛下有证据呢?”
沈靖之:“不可能,绝不可能!”
……
田德益还是选择了进京。
因为他将麾下将官,召集到私营中,以交待防卫军务为由,实则是想试探众人对自己是否忠心。
但他发现,暗示不起作用,平日里那些聪明的将官,今日都好像傻了一样。
怎么都不表态,说会追随自己,不论刀山火海。
这让田德益很失落,他一直以为麾下对自己很归心,却忘记了众人只是对他这个“统领”职位归心罢了。
大家向着的,多是这份权力,而不是田德益这个人。
当田德益在位的时候,大家自然马屁拍得响亮,可当知晓田德益要倒台了,大家自然又会疏远他。
官场套路,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把谁当真就是蠢货。
除非手里有对方的把柄,或是真的有什么过命的交情,知根知底……否则信任这种东西,实在是奢侈。
“靖之,咱们被抛弃了。”田德益苦道。
他没想到,营中只是知道了,王丰与莫渊等人来宣纸,将官们便判定了自己要倒台,不愿跟随了。
“将军,京城不远,但也要走几个时辰……您将这些带上,路上可以吃一些。”沈靖之将一个包裹,递给了田德益。
田德益愕然:“你……靖之你不随我入京吗?”
沈靖之:“陛下旨意不曾提及我等,只怕我们只能在军营等候问罪了。”
“你……好吧……”
田德益苦笑,突然发现自己很失败。
不仅麾下不愿跟随,到了这种关头,一向倚重信赖的副将,居然也要离自己而去。
说什么旨意没提及,不过是借口罢了,还不是担心与自己走太近,被牵连太甚?
可是你以为,我被下放了,你这个副将能讨得了好?
沈靖之退了,绕出去后进了一个营帐,悬剑司的肖朝国正等在这里。
“见过肖首座。”沈靖之拱手笑道。
“沈将军很识时务,在这时候稳定军心,帮助陛下避免了一场兵祸,可算是奇功一件。”肖朝国也表态。
这个沈靖之,不简单呐。
圣旨来了之后,沈靖之便将消息,传到了各个将官耳中,让他们明白田德益处境,以及陛下早有防备了。
造反没机会,他们自然不敢跟随,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反正这种事情,口头许诺,也没有过证据。
肖朝国知道,田德益在军中,靠利益牵连了许多人,若是众人不知道皇帝是要问罪田德益,只怕此时会有暴起的可能。
沈靖之消灭了这个可能,也算是救了使者一行人的性命。
避免一场兵祸,也挽回了陛下与军方的一些颜面。
“末将怎敢领功,只是想要补过罢了。”沈靖之苦笑着,不敢表功,将姿态摆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