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一身红色劲装,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将发丝高高拢起,用一根银簪固定。等女阿飘抬起头时,陆离便发现女阿飘脸上的疤痕全都不见了踪影。
文君姣好,眉色如远山。清秀的面庞不似小家碧玉般的柔弱,反而透着一丝英气。再看她这一身装束,活脱脱的一个恣意而为的江湖侠女的模样。
陆离想不到这样一位女子怎么会走上自尽的道路,便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慕惜。”
陆离:......
慕惜的名字他没有听过,但要说这大俞朝慕姓可不多见,最闻名遐迩的便是前兵马大元帅慕老将军慕之南了。
传闻慕老将军有一爱女,自幼耳濡目染,武艺兵法皆不在男儿之下,十二岁便时常女扮男装跟随慕老将军征战杀伐。
再瞧瞧女阿飘这一身劲装,陆离仿佛知道了真相,“敢问,令尊大人可是慕之南慕将军?”
“正是家父!”提到慕之南,慕惜眼睛里迸发出瞬间光亮,又转瞬消逝。
陆离:......好家伙!他可真准,随便一挑就是一个女将军。
他现在可是明白这女阿飘为何要自尽了。
就在不久前,兵马大元帅慕之南被弹劾通敌叛国,在慕家书房内搜查出的净是与帝国三皇子私下贩卖边境十六州城防布局的书信,再加上战无不胜的慕家军对战靖国大军大败,慕家嫡长子慕遥战死沙场,传言慕遥乃慕之南已经过世的原配所生,素来被慕之南不喜,借此机会铲除了这个碍眼的儿子,给家中幼子让路可谓是一石二鸟,这更加使得慕之南通敌叛国之罪确凿无疑。
皇帝震怒之下判处抄家灭族之罪。几日间,慕家上下三十几口人全部被斩首。慕家大小姐慕惜原是在当朝皇帝尉迟望还是四皇子时便定下了婚约的四皇子妃,四皇子登基,慕家大小姐本是中宫皇后,可就因慕之南通敌叛国,别说皇后了,不被一同治罪也是好的。
从那一天起,慕家大小姐便不见了踪影。谁曾想,她竟是到了这个偏远的县城里来了。最终,却是引火**而亡。
“好啦!”冥王及时制止了陆离的思绪,“慕惜乃忠烈之女、征战之人,护卫你安全足够了。帮手给你找了,你也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
忠烈之女......
那,慕老将军的案子......
还没等陆离深思,冥王便大手一挥,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陆离再次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陆离一夜没睡竟也不觉得疲惫。
“公子!”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陆离吓了一跳,陆离扭过头去,见慕惜正震惊的打量着整个房间。
“公子,你没死?”慕惜话里满是疑问,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额......”
他该怎么跟她说,死的只有你一个!
不待陆离想好措辞,便见慕惜露出笑容,“还好,还好,没有连累公子便好。”
陆离看着笑容真诚的慕惜一时语塞,要比惨,慕惜当数第一。可哪怕是如今的境地,这人也能反过来为他能够活下来而高兴。
陆离简单的跟慕惜说了他死后发生的事情,却不想慕惜越听越激动。待陆离说完,慕惜便再次跪拜了下去。
“请公子为我报仇!”
“额......我叫陆离。”
“陆公子!”
陆离:......行吧!
“那你的仇人是谁啊?”陆离的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慕惜直起了身子,露出愤恨的表情,周身阿飘气沸腾,“尉迟望、叶思容。”
陆离:......果然,他就知道!
尉迟望便是曾经的四皇子当今圣上,而叶思容便是他即将迎娶的皇后。
陆离看着屋子里的黑气萦绕,仿佛荒宅闹阿飘般(就是闹阿飘),及时打断了慕惜的思绪。“别想了!你冷静冷静!”
陆离看着眼前的红衣女阿飘颇有向厉阿飘发展的趋势,忍不住扶额,“你......你先说说,你们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一见儿郎误终身。
慕惜十二岁便跟着父亲慕之南上了战场,三年后陪同父亲返京述职,在宫宴上见到了四皇子尉迟望便为他的翩翩风采所倾倒,一见倾心。边陲之地皆是些糙野汉子,哪里见过这般谦谦君子。
可这并不是慕惜的一厢情愿,尉迟望也频频对这慕惜示好,很快,慕惜便被皇帝下旨,指婚给了尉迟望。
一年后,尉迟望借由慕将军府的威势顺利的登上了帝位,这一年,慕惜十六岁。她本以为会得到心爱之人的迎娶,却不想等待她的,是尉迟望拙劣的陷害。慕府被判满门抄斩,慕惜被尉迟望诓骗软禁在宫中,没办法,她只能去求。可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尉迟望的心中从来没有过自己。
在慕惜看来那些两人间美好的记忆,对尉迟望来说皆是忍辱负重的蛰伏。他喜欢娇柔妩媚的女子,不喜欢慕惜这样抛头露面之人。他喜欢京兆府尹之女叶思容,不喜欢将门之女慕惜。只因京兆府尹的权势不足以让他在夺嫡之争中占据优势,他便对慕惜百般加以讨好。如今他稳坐帝位,哪里还需要功高震主的慕之南。
飞鸟尽,良弓藏。尉迟望杀了慕惜一家,却唯独没有杀了慕惜。不是他念在多年感情心软,而是他想将曾经受到的所谓的耻辱全部加注在慕惜的身上。
在叶思容的撺掇下,尉迟望命人挑断了慕惜的脚筋。曾经意气风发的沙场女将,如今却只能被搜干净了身子,只一身粗布麻衣被丢弃了在了这个偏远的县城里。
这便是尉迟望带给慕惜的屈辱,她终身只能--爬!
想起为国征战多年留下一身伤痛的父亲,想起总是为了他们操碎心的母亲,想起话不多却十分疼爱弟妹的大哥,想起年仅十二岁的幼弟,想起慕府里照顾她多年的管家、嬷嬷,再看到自己如今如同烂在泥里的一条蛆,慕惜绝望的笑了。她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勾起了桌上的烛台,一切都会连同她一起,消失在这场大火里。
她唯独,算漏了陆离。
陆离看着慕惜一身的黑气已经涌到了院子里,刚才还有些许光亮的天此刻已经全部暗淡了下来,犹如黑夜。
慕惜的脸又出现了被火烧过的疤痕,被一身红衣衬得更显狰狞。
陆离扶额,这还真是个厉害的,把她放出来她不会害人吧!
“你......住脑!”陆离忍不住出言制止慕惜,再任由她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这里就要变成阿飘界了!
阿飘界都不一定有这么浓郁的阿飘气!毕竟那些阿飘在阿飘界的时候可是老老实实不敢做乱的!
“行了行了,我帮你!”陆离瞧着慕惜露出伤心的神色,不忍再拒绝,“反正我都是要替阿飘完成心愿的,替哪只阿飘不是替!”
慕惜见陆离终于答应了下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行血泪顺着脸颊流落下来,最终消失不见。脸上的灼伤渐渐淡去,露出了本来的容貌,“多谢陆公子!”
“别叫公子!”
“那叫什么?”慕惜不解。
“就叫我陆离。”
公子什么的,陆离只在自己的几个损友和红袖坊的几位姑娘口中听过,让这么一位女将军叫自己公子,陆离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那多不恭敬啊!”慕惜却摇摇头的不肯。
陆离思索了片刻,“那就叫我少爷吧!”反正她现在是跟着他的女阿飘,和跟着自己的小厮没有什么区别。
慕惜:......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吧,她还从来没有叫过谁少爷呢!
“怎么?你不愿意?”陆离看着慕惜犹犹豫豫不禁皱了眉头。
“没有!”慕惜咬咬牙,“少爷!”
天亮后,阿荣端着水盆走进了院子。
“少爷,您起了?”阿荣有些疑惑,陆离一向最喜去红袖坊听曲儿吃酒的,因此也一般是日上三竿才会起来。今日竟起的这么早,可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离看看阿荣,又转头看看慕惜,见阿荣并未察觉慕惜的存在,心下了然。看来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慕惜了。不过......
阿荣眼圈青黑,脸色蜡黄,一脸的疲惫,还在给陆离洗毛巾的时候偷偷的打了几个哈欠。
“你这是怎么了?”陆离不由得出言询问。
“唉,少爷您还说呢!”阿荣从小便跟在陆离身边,跟陆离这位少爷说话也比较随意,“昨天真真是叫少爷您给吓着了。我这回去一宿都没睡好,总是梦见这府里有阿飘。就刚刚快天亮时,最是难受,心口就好像是被人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来气。”
陆离:......
不是梦见府里有阿飘,是这个府里就是有阿飘!
看来天快亮时慕惜散出的那些黑气对常人还是有影响的,他们虽然没看见,但只要在黑气的范围内,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甚至喘不过来气。而陆离,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阿飘气也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陆离不知道是仅慕惜的阿飘气对他没有影响,还是所有的阿飘气都对他没有影响。陆离想着下次去阿飘界的时候,他可以去问问崔判。
失而复得让陆正朗夫妇一夜都惴惴不安,生怕这是一场梦。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黄子月一早便遣人叫陆离一同用早饭。要不是陆正朗还要去衙门当值,他今日也定是要守在陆离身边的。
慕惜跟着陆离刚一出了屋门,便觉得身上一阵刺痛。
陆离听见慕惜的惊呼,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怎么了,少爷?”阿荣在一旁不明就里。
“没......没什么。”
陆离看着慕惜冲他摇了摇头,又见慕惜并无其他异常,他却没有放下心来。陆离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正好,甚至还有些刺眼。他忽然想起了曾听人说,阿飘是不能见光的,只能在夜里行走。
莫非,刚才是因为见了光?
陆离在阿荣看不见的地方冲慕惜摆了摆手,示意她留在屋内后,便跟着阿荣去到了陆正朗夫妇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