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年很头疼。
苏沐指尖没碰到,他的黑化值是多少她不清楚,可书灵给的任务,要增加的黑化值却越来越多!
虽然书灵的确说过黑化值也能抵消。
但
沈年年小心翼翼地往屏风后瞧了一眼,心中越发郁闷。她不是没想过讨少年郎开心。
花船买了最漂亮的,戏班请了最有名的,可惜苏沐眉间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这会还皱起了眉。
沈年年一怔,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刚刚那伶人正款款朝台下走来。对上沈年年打量的目色也不羞涩,反而生出些媚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年年默默放下手边的糕点,心下了然。苏沐出身高门,便是家道中落,也不曾失了规矩。眼下乍见这伶人不知分寸,又对着谢清眼波乱飞,难免生出烦躁。
不过,谢清既然能让少年郎开始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沈年年心思活络,当即便想出一个让苏沐开心起来的法子。
“十初见过沈姑娘。”走近的男郎屈膝与沈年年行了礼,还未朝谢清坐着的方向抬眼。
沈年年手指几转,随意摆弄了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十初的视线便极为实诚地恍了过来。
很好,他既喜欢金银,这事就更好办了。
她自觉摆出了一副纨绔模样,眼角无意间往屏风后一瞥。
少年郎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外衫,此时被纱织山水屏风拢住了身形。模糊看去,笔墨青山似是与他广袖相连,更显得腰背直如松柏,肃清板正。
他仿佛是一潭静水,映山空远,照水澄净。
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能让人无形地为心底那些暗藏的卑劣生出羞愧。
沈年年唇角纨绔的笑意登时凝滞,她有些莫名的慌乱。强撑着气场,与他错开眼,豪气地扬手示意十初:“你一会坐小船先去沈府领赏银。”
“沈姑娘。”十初脸上一青,“我并非是那些是那些浪荡男子。”
沈年年:“”
她十分费解地看向委屈万分的十初。
她不过是打算支开十初,才让他去沈府领银子,这跟浪荡有什么关系?!
就算原身之前的确在大庭广众下对苏沐说了些孟浪之言,除此之外,也还算是知书明理。
更何况,她刚刚说得那句话应该没有歧义。
面前的男郎微微咬唇,似是豁出去了一样,“虽然十初自小就养在花船上,可现如今还是清白之身。沈姑娘若是还打算要十初”
“等等。”沈年年觉得有些不对头,忙打断他,“我家不缺小厮。”
话落,刚刚还委屈的伶人眼圈立马泛红了一片。
十初强忍着快要哭出来的泪珠,瞥了眼屏风后的少年郎,“沈姑娘是故意用钱银打发十初的吗?”
他说得每一个字,沈年年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就有些莫名其妙。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谢清,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原来,沈姑娘当真不记得十初。”他凄凄一笑。
沈年年错愕。
她不接话,十初眨巴了几下眼睛,豆大的泪珠转瞬便扑簌簌落下,他哭得抽抽噎噎,一副遇见了负心人的模样,“十初知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沈姑娘。可如今不过一月,姑娘便彻底忘了十初。”
他凄凄哀哀瞥了眼彻底懵住的沈年年,“姑娘的心,当真只有那苏家公子。”
“苏公子?”谢清好奇地往屏风看去。
“师姐,你误会了。”沈年年眉眼几跳,忙不迭的替苏沐澄清着,“那些都只是流言,我过往的确是与苏家大公子有过婚约,与苏沐公子只是见过几次面。”
“况且我与苏沐公子之间尚有些误会。”
“师妹不必解释。”谢清面上闪过几丝了然,浅笑道,“听闻师妹早前大病,便有许多人借机寻上门去攀亲,更何况是这些游船戏子。”
她这话讽得清清楚楚,正哭得上不来气的十初一听,当即就僵在了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沈姑娘。”
他懦懦地缩回脑袋,心下却百转千回。
十初是在一月前的那个傍晚,在另一艘花船上遇见的沈年年。
那时的她眉眼沉郁,出手却很大方。随便掏出几十两银子,便抵得上他们辛苦一辈子的酬劳。
他听那些随从们说,那天是她心悦之人另嫁她人回门的日子。
他还听说,沈府极为奢华,她是府中独女。若是能得她青睐,便是身份卑微也能逆天改命。
所以十初动了心。他小心灌醉了失意的女郎,正打算脱去衣衫。偏偏沈年年不胜酒力,吐得到处都是。
那酒臭味熏得他差点晕厥过去,哪里还记得要什么父凭子贵。
不过,既然今天又遇见了。
十初安分了一整月的心,登时又按捺不住。他笃定沈年年当初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只要他提起那一日,只要她想起一月前心上人回门的日子,必定会信上三分。
自古富贵险中求。
她们不是料定他作假么。十初抿唇,忽得咚咚往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头,“沈姑娘既然不记得十初,那十初绝不纠缠。”他一撩衣摆,起身直直往外跑去,像阵风似的,扑通一声便入了水,涟漪一圈圈激烈的荡开。
变故陡生,众人都是一惊。
谢清亦没料到这伶人当真还有些气性。她快步跟在沈年年身后,甲板上已经有嬷嬷扔了浮木下去。
扑通,扑通——,不等嬷嬷将人拉上来。
又是两声入水。
谢清转身,就只看见缺了一块的护栏,还有那紧随着沈年年一同跌了出去的天青色身影。
“苏公子!”谢清心下着急,今日素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照顾好苏沐。
这才半日的功夫,就出了这等纰漏。她抿唇,极为潇洒地纵身一跃。
粼粼江水登时扑散出更大的水花,谢清伸手一捞,靠在怀里的却是刚刚那伶人。
他脸蛋冻得青紫,俨然一副虚弱模样。谢清急急往四周看去,好不容易瞧见拉住苏沐的沈年年,这才松了口气,先将十初拖上了游船。
五月春暖,水下却还是有些寒凉。
苏沐不会水,丝丝寒意犹如一堵冰墙,压得他透不过气,使不上劲,只一个劲地下沉,离水面上明媚耀眼的光越来越远。
沈年年看得心惊,手臂越发用力划动。终是赶在脱力前,牢牢握住了苏沐的手。
一个数字忽得出现在沈年年眼前:50
完了,他的黑化值居然这么高。苏沐该不会把落水也记在了她头上吧?天可怜见,她真的不知道护栏为什么会断!
沈年年眉眼颓然,一把揽住少年郎劲瘦的腰身,费劲力气将人拉上甲板。
他呛了水,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遣开围上来急急表忠心的下人们,沈年年接过干燥的披风极快地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快去烧些热水和姜茶。”她扬声吩咐着。
同样裹着披风的十初惴惴不安地瞥了眼明显情绪不好的沈年年,心里叫苦连天。
这下好了,若是这少年郎自此醒不过来——
他才靠近了些,一旁的谢清蹙眉将人拦下。
“我,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公子情况如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会落水。”十初慌慌张张解释着,沁了水珠的发丝黏黏糊糊贴在鬓间,瞧起来既可怜又无助。
谢清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生出鄙夷,她摇摇头,放轻了声,“你也才落了水,还是先去暖和的地方,免得吹了风着凉。这里由我和沈姑娘,放心吧。”
“我”十初的眼圈瞬时便红了许多,他装作无事地低下头。眼尖地看到了她挂在腰间的缀玉:谢清。
在大晋,权势者、富贵人方可佩玉。
十初愣了愣,忽得绽出个笑意。
待苏沐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然有了霞光。
自从早前苏芹被徐县令好好数落了一顿,他就被变相地撵出了苏府,暂居在苏家一处偏僻的院里。虽不如府里吃穿用度,独门独户,却也清净。
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今日的被褥格外软和,隐约还有股好闻的气味。大抵是明书那孩子拿去好好晾晒了一番。说起来,等过了今年六月,明书也到了许人家的年岁,若是自家没有败落,诸如明书这样的高官内院里的小厮,外面多得是人求娶。
苏沐漫无边际地想着。刚一翻身,入目便是趴在床边的沈年年。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似是睡得不甚安稳。眼皮颤来颤去,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得什么梦话。
“沈年年?”
苏沐顿住,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郎。在刚刚那场荒诞的梦里,她也是靠得这么近。
可她怎么会在这?
他只记得与她一起去游船。想到这,少年郎瞳孔猛地一缩,伸手检查了自己的衣衫,方又松了口气看向沈年年。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手指蜷缩着,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
不等苏沐再想,她自己忽得往旁边一滚,落空的身体登时就抢先着了地,磕的沈年年哎呦一声,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迷迷瞪瞪从地上坐起,再瞧睡在被里的少年郎微红的脸色,心下一急便用手直接触在他的额头。
“发热了?”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刚刚谢清可嘱咐过,若苏沐还烧着,便要再把一次脉,重新开方子熬药。
她利落地换了湿帕子搭在少年郎额间,再瞧他盖得严实的被子,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往下拉了拉,又细致地掖好被角后才扶着摔疼的腰,一瘸一拐地赶去寻谢清。
白天一场落水,沈年年索性将这三人都接来了沈府。
谢清的厢房就在苏沐隔壁院里,而十初,则被安排去了相对偏远的地方。
沈年年着急忙慌地来寻谢清,还未走上石阶,门里恰好出来两人。
洗去铅华的十初穿了身极为素净的衣衫,伫立在谢清身侧,整个人都好似被霞光映出了淡淡红意。
他正含着羞,结结巴巴问道,“清姐姐,那我明日还能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