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齐目光一凛,随即将刀横在面前,道:“沈大人乃皇上亲自指派的扬州知府,有皇命在身,我看谁这么大胆,敢拘押钦差!”
说话间,一干府吏差役也纷纷上前,想将两边劝开。
沈劭仍看着周贤,道:“不知本官身犯何罪?”
“沈大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永济仓丢粮,让数万灾民食不果腹,扬州城无辜遭受流民的浩劫,沈大人还不知罪?”周贤道,“巡抚震怒,特令在下将沈大人押往南京治罪。”
沈劭面不改色:“永济仓丢粮一事,尚未查清始末,不知巡抚大人因何定罪?”
“你是罪魁祸首,如何能查清?”周贤冷笑,“你放心吧,人证物证,巡抚大人统统都有,届时定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他不再与沈劭理论,招了招手。
巡抚的人马不再客气,拉开挡路的府吏差役,要锁了沈劭。
混乱之中,突然听得一声大喝:“都住手!海阳公主驾到!”
听到海阳公主的名号,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沈劭转头看去,心中无奈。
只见一队人马从外头涌入,分开两边。一名女子从中间走了出来,步履如风,不是凌霄又是谁。
周贤定了定神。。
临行前,蔡衍曾与他叮嘱过,说这海阳公主与沈劭关系匪浅,切不可与她当面冲撞。
周贤自不想去招惹什么公主,于是特地挑了夜里拿人,可未料事不遂人愿,这公主竟然夜里也会现身。
院子里
的所有人都连忙行礼,跪了一地。
周贤也连忙上前,伏拜行礼:“下官浙江府同知周贤见过公主。”
凌霄没说话,只将目光扫过众人,在沈劭的脸上停留片刻,未几,看向周贤。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凌霄道,“带上你的人速速离去,不得再踏进扬州府一步。”
“这……”周贤露出为难之色,干笑一声道,“此事,恕下官难以从命。巡抚大人派下官捉拿犯人沈劭,下官听令行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走沈劭。”
“犯人?”凌霄听了这二字,冷笑,“据我所知,要给人定罪,须得先过堂会审,陈明人证物证,议定罪责,方可称为犯人。便是天子亲自断案,也是如此。当下沈大人仍是扬州知府,未经审理,到你嘴里却已经成了犯人,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
周贤自知失言,一时结舌,忙赔笑:“公主教训的是,是小人说错。小人此来,是请沈大人到南京府一趟。巡抚大人接人举报,人证物证俱全,是非曲直,还当堂上分辨清楚才是。沈大人若是清白的,大可到巡抚跟前,与证人当面对质,一切皆可水落石出。”
凌霄见此人竟似顽石一般不肯让步,登时怒不可遏。
“什么人证物证?”她说,“官仓的粮食乃贼人所劫,沈大人亲自领兵寻回,一切清清楚楚,何罪之有?”
周贤似早有准备,从容回道:“
公主这么想,便是着了奸人的道。劫粮的贼人是谁,当下也没个说法,可沈大人却能确切找到贼窝,毫发无损地将粮食带回来。此事细论起来全是蹊跷,焉知不是有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还请公主仔细琢磨,莫要中了奸人的计谋才是。”
听得这话,凌霄面色沉下。
“周大人的意思,是本宫昏聩,不辨是非了?”
周贤道:“下官岂敢。公主明鉴,下官此来,乃是奉巡抚之命。来之前,巡抚还说了,若公主有疑,可将物证先呈与公主观看。”
包括凌霄和沈劭,众人皆讶然。
“既然有物证,何不呈来。”范齐立即道。
“物证乃关乎定罪,非同小可,岂可轻易示人?”周贤道,“尤其沈大人乃涉事之人,若在未过堂之前见到物证,乃有串通抵赖之嫌。”
凌霄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你单独呈与我看。”
周贤露出笑容,道:“下官遵命。还请公主借一步,由下官向公主奉上。”
凌霄看着他,心中总有些狐疑。
今日之事,前前后后都透着些诡异。但此人确实是巡抚那边过来的,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转向沈劭,只见沈劭也看着她。
“我去去就来。”她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藏着什么玄机。”
沈劭看着她,目光深远。
“若有什么事,你不必顾虑我。”他说。
凌霄心头一动。
这样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如何让自己远离他
的事。
可同时,她又有些不满。
自己可是公主,在他眼里,却仿佛永远是那个需要他或者太子哥哥掩护闯祸的孩子。
“什么顾虑不顾虑,”凌霄道,“你就侯在此处,看谁敢动你。”
府衙被巡抚的人围得严实,到处都是手执火把的士卒。
不过在凌霄面前,无人敢放肆。
旁边院子的花厅里,灯烛明亮。凌霄摒退众人,在椅子上坐下。
“你那物证,现在可呈上来了。”她说。
周贤微笑应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江东王殿下说,公主看了这封信,自会知晓怎么做。”
江东王?
凌霄愣了愣。
她将那信接过,面上赫然写着“凌霄亲启”四个字。正是江东王手笔。
心中豁然明朗。
凌霄目光锐利:“你是说,蔡衍将沈劭带走,是江东王的主意?”
周贤只垂眸道:“回公主,微臣只是个听令办事的。巡抚要拿人,殿下要递信,微臣不过身在其位,尽力而为,其他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凌霄不理他,径直将信拆开。
周贤站在一旁,偷眼瞅着。
只见凌霄的目光在信上扫了几行,倏而定住,眉头蹙起。烛火映着那姣好的面容,星子般明亮的双眸,渐渐透出了杀气。
可惜。周贤在心中感慨。这般金枝玉叶,据说还颇有些武功,在宫中也是个人见人怕无人敢惹的角色,却偏偏想不开,跑到扬州来。
他想起自己离开前,巡抚说的话
。
一物降一物。江东王,就是能镇住海阳公主的人。
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