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的心思转了九转十八弯,终于料定,这个错不能认,否则以皇帝的脾性,反手扣她一个欺君,不在话下。
她定了定心神,赶紧赔笑道:“确实太后赐的。太后说,奴婢今日做得不对,办事又不周全,怕礼数不周,又让皇上着恼,便将这些礼品赐给奴婢,权当是奴婢赔罪了。”
皇帝看着她,冷笑一声。
周嬷嬷不知何意,心里头一阵发毛,这是圆过去来,还是没圆过去?
片刻,皇帝才道:“原来如此。”
周嬷嬷心头一松。
“只是……”他忽而又道,周嬷嬷的心又提了起来。
“今日之事,嬷嬷是该警醒。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又伺候在太后身边,下头多少人看着,若照样学样,个个都成了嬷嬷一般的刁奴,朕这皇宫还能看么?治家治成这样,遑论治国?传出去,被人笑话的是朕。”
这帽子越扣越重,周嬷嬷径直大呼:“奴婢万死,求皇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皇帝却将茶杯在案上一放,道:“这是第几回了?犯了错就知道求死,但决计不思悔改。朕说刁奴,可有一字冤枉?嬷嬷今日到永明宫来,开口就是要打板子,二三十下去,难免要死个人。敢在永明宫动刑,嬷嬷还是头一人,莫非以为,朕决计不会计较到嬷嬷身上?”
周嬷嬷面色煞白,哭天抢地求饶。
月夕看的出周嬷嬷是真的害怕,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发抖,早上的
威风早不见了踪影。
“皇上……皇上!”她哭着说,“皇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说的错处,奴婢一个个地改回来!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见皇帝不理会,她又转向月夕,一个劲磕头:“晏女史!今日之事,是奴婢胆大妄为,是奴婢罪该万死,求女史仁德为怀,饶了奴婢吧!”
月夕知道,这讨饶,是皇帝给自己留的。
如今周嬷嬷也跪也跪了,罪也告了,该是她当好人的时候了。
老狐狸。她想,当皇帝的果然不是善茬。
她向皇帝劝道:“皇上,周嬷嬷今日之事虽不妥,可她既然已经知罪,又亲自过来赔罪,可见是心诚的。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又在太后身边伺候,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就扰了她这一回吧。”
得了这话,周嬷嬷忙继续向皇帝求饶。
皇帝看月夕一眼,又看看周嬷嬷,少顷,道:“起来吧。”
周嬷嬷忙谢恩。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他说,“明日,周嬷嬷便到外务府去,朕已经让那边安排了教习之人,嬷嬷重新把宫里头的规矩和礼数好好学一学,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回母后身边伺候。不过,朕的话放在这儿了,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周嬷嬷如蒙大赦,又一个劲地磕头。
皇帝挥挥手:“回去吧。”
周嬷嬷由宫女搀着,狼狈地站起身来,双膝打着颤。见
皇帝没有别的话了,她赶紧告退,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众人离开,屋子里再度剩下了月夕和皇帝。
皇帝从软榻上起身,伸了伸懒腰。
“朕回去见臣工了。”他说,“你歇着吧。”
说罢,他便要离开。
月夕犹豫着,见他迈步出去,忙唤了声:“皇上。”
皇帝回头。
月夕走上前,看着他:“皇上去过了寿安宫?”
“嗯。”他说,“母后的人越发跋扈了,不叫他们长长记性,他们下回还来。”
月夕想了想,又道:“故而皇上方才待在这里,是特地来等着周嬷嬷?”
皇帝不以为然:“朕等她做什么?朕让她赔礼道歉,她敢阳奉阴违?朕方才说了,就是来歇着的。”
月夕狐疑地打量他,暗道他做的这般明显,有什么好不承认?
他觑了月夕一眼,清了清嗓音:“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心上。太后确实难缠,可朕有治她的法子,日后不会再如此造次。”
还有日后……月夕想着,只得道:“多谢皇上。我和跟太后本就没有怨恨,且今日有那尚方宝剑在,我也不曾受苦。”
皇帝却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你是说朕多此一举?”
月夕:“……”
皇帝心海底针。
“我并非此意。”她说,“皇上肯为我等出气,可见皇上体恤臣下,乃我等之幸。”
皇帝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真高兴了,唇角弯了弯。
“你歇着吧,朕去忙了。”他说罢,径直离开
。
月夕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多久,宝儿走了回来。望着月夕,笑嘻嘻的。
“女史,”她说,“皇上走了?”
月夕见到她,旋即将她拉到屋里,问道:“周嬷嬷那事,是你告诉皇上的?”
宝儿转了转眼珠子,干笑一声。
“女史别生气,我可不是奸细,不是我说的,是刘荃。”她说,“皇上吩咐过,这边有什么事,都要去向他禀报。刘荃手下的太监比我跑得快多了,抢先了一步。女史莫怪我们,若不照实说,那可是欺君。”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道皇上怎的这么快就到寿安宫转了一圈,原来刘荃早遣人去报信了。
宝儿眨巴着眼睛,凑上前道:“女史瞧,女史受过的委屈,皇上一件件地都记得。周嬷嬷先前还说要给女史找教习嬷嬷,这话倒被皇上现学现卖,回头罚了她。这宫里受过周嬷嬷气的人可是不少,这下可都要高兴了。”
看着她得志的模样,月夕笑了笑。
“皇上可不是为我出的头。”她说,“周嬷嬷敢到永明宫来用刑,这是真触了皇上的忌讳,这才发火的。”
“是是是。”宝儿仍笑着,“我就是,皇上对女史可真好啊,我们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这样。”
这话里有话,月夕佯装没听到,说,“你值上无事么?回去吧。”
宝儿应了,正要退出去,却又回头:“对了,方才刘公公让我转告女史,他刚刚知道
女史要值夜,让女史白天歇着,不必上值了。”
“我方才瞧皇上精神不错,病大约好了,夜里应该不必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刘公公是这么说的。说不定,是皇上盼着女史夜里去上值呢?”
她说罢,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月夕一愣,宝儿却嘻嘻一笑,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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