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被什么狠狠撩了一下,突然砰砰跳起来。
月夕露出啼笑皆非之色。
“皇上何出此言?”
“若非喜欢朕,你当初在慧园时,为何将朕的画像放在枕头下?”
原来还记得那件事。
“我说过了,是为了镇邪。”月夕道,“我觉得赵福德赵公公福相饱满,可堪镇宅,也画了他的,皇上可要去看一看?”
皇帝:“……”
他仍看着月夕,唇角弯了弯。
“白天在迎昇楼的时候,朕听到你说,你与朕的关系非同一般。”
月夕瞬间愣住,耳根的热气像浇不灭的火,阵阵发烫。
他居然偷听。
可恨自己那时在屋里却未听见丝毫动静。
这人若不当皇帝,做贼也是一把好手。
“我若不这么说,又怎能稳住余夫人?”她说,“保命的话,皇上切莫当真才是。”
“如此说来,朕只是个保命的摆设,你倒是不择手段。”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月夕反唇相讥:“皇上既然早派人跟着我,若能早些救场,我也不必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惹皇上不快。”
“此话怎讲?”
“若非有人报信,皇上今日如何恰好出现在迎晟楼?”月夕道,“再者,我几日前在城外受人伏击,曾有一义士用官家武器出手相助,那人也是皇上的人吧?”
皇帝不置可否。
“朕不过是闲来无事,微服私访,恰好到了迎昇楼罢了。”他说,“至于那什么义士,与朕无关,你大可不必如此自作多
情。”
月夕:“……”
鬼扯。明明就是你,都识破了还嘴硬。
她瞪着皇帝,皇帝也盯着他,二人谁也不说话,又是一时的安静。
“朕乏了。”少顷,皇帝转开脸,将枕头拿过来,就要躺下。
可月夕已经先一步将褥子又拉了过去。
“我也乏了。”她说。
皇帝再看去的时候,她已经将被子裹在身上,躺在了龙床的另一头,而后,一动不动。
这一夜,大概是月夕这辈子过得最心情复杂的。
起初,她和皇帝一人占据龙床的一头,就着那被子拉来扯去,各不相让。
月夕是从小和阿莺玩闹惯了的,这等把戏颇是在行。
皇帝这金枝玉叶却显然不时得很,争了一会,他大概是觉得失了天子的体面,终于不耐烦。
月夕闭着眼睛装睡的时候,听到他没好气地喊赵福德,让人备汤沐,自己要洗澡。
那是抢不过,寻个台阶。
月夕再度闭上眼睛,莫名的心安理得。
她听到皇帝下床的声音,走出门去,大殿里再无动静。原本想着,自己该保持清醒,免得皇帝回来再跟她抢。
但大约是今日过得着实劳心劳力,没多久,月夕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月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屋子,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
不过很快,昨日的事在心头浮起。
月夕一惊,即刻坐了起来。
寝殿里静悄悄的,她确实睡在了龙床上。
宽大的床,除了
她之外,空荡荡的。
——朕堂堂男子,又不吃亏,你不怕,朕怕什么。
皇帝的话犹在耳畔。
他看着她,清冷的神色里带着玩世不恭。
热气蓦地在脸颊上浮起。月夕心想,竟是真的……
“女史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月夕看去,只见是一个圆脸的宫女,手捧着一叠衣裳,笑盈盈地从幔帐外走进来。
“女史大安。”她行个礼,道,“婢子名唤宝儿,封了赵公公之命,来伺候女史梳洗的。”
“哦。”月夕的声音仍然有些哑,忙清了清,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皇上呢?”
“刚刚辰时初刻。”宝儿道,“皇上上朝去了,他说女史昨夜辛苦,不必叫醒女史。皇上还说,女史新来,皇上不在时,不必在殿上候着,只在御书房听皇上传唤即可。”
月夕一愣。
什么叫昨夜辛苦?她耳根子一热,不由瞪起眼睛。
“皇上这么说?”她问。
“正是。”宝儿说着,双眸盈盈,“女史,赵公公说,特地让浴房里备了汤沐,女史可要去洗一洗?”
月夕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明白,自己是这下是求仁得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怀着满腹疑虑,月夕梳洗打扮,穿上女史的衣裳。
没多久,刘荃送早膳进来了。
“禀女史,皇上昨晚睡在了外间的榻上。”被月夕拽到一边质问的时候,刘荃无奈道,“女史那时睡熟了不知道,皇上让小人将外间的软榻收拾了,
就在那里睡下了。”
月夕愣了愣,朝外间看去。
那里果然有一张软榻,平日里,大约是当值的太监歇息用的。
“你是说……”她踌躇片刻,道,“皇上昨夜沐浴过后,就睡在了此处?”
“正是。”刘荃道,“赵公公本想唤女史起来,让女史到偏殿去歇息,皇上只说不必打扰。”
月夕一时无言以对。
她看了看那张软榻,旁边的案上,还放着他昨夜翻的那本书。
心头似乎有些软,仿佛填着刚刚采下的新絮。
刘荃是个懂眼色的。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挑对了话头。
他于是殷勤地说:“皇上心细,让小人等女史醒来后问一问,女史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跟小人说,小人去问内务府要去。”
月夕看着他,心思转了转。
“我没什么要添置的,”她说,“就是恋旧,不是我的东西,我用着别扭。公公既然问起,那么可否劳烦公公,派人到西市口的郑家去一趟。我一直住在那里,昨日入宫急,也不曾带什么行李。我那些随身之物,都是我父母留下的体己,宝贝了这么些年,断不想离了身边。”
“这事容易。”刘荃当即道,“女史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月夕似有些犹豫,道:“还有我那婢女阿莺。她自小跟着我,没什么分开过,如今孤身一人处在别人家,无依无靠,不是办法。她能回家乡去是最好的,可偏生她是个实心眼,没我的话,
怕是不愿动。要是能把她接到宫门外,我二人就算隔着门说说话,让她赶紧回家去,了却了此事,我便再也没什么牵挂了。”
她说着,竟有些动情,面露哀伤,低头拭了拭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