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他说,洪大荣心里头的算盘已经打得啪啪响。
这确实是难得的买卖,货源稳定,又十分炙手可热,若届时能押下一两条船自行倒卖……
只一瞬间,洪大荣就过遍了所有的伎俩。他想着,嘴角又渐渐恢复笑意。
“谢郑老时时惦记着老弟。”洪大荣道,“晏堂主说的是,要大家高兴,这买卖才做的痛快。”
月夕看着他终于有了些恭敬,心中冷笑。
“那就烦请洪把头将我的诚意转告冯帮主。不过海货就要靠岸,时日近了。船入通惠河之事,须尽早商谈。”
“这有何难,区区小事,今日便可定下。”洪大荣大手一挥,随即伸出四根手指头,“这个数。”
月夕看着他的手指头,没有说话。
却见郑年脸色大变,“四成营收?这……”
洪大荣轻松一笑:“上次跟郑老收了五成,如今才收四成。你我交情不浅,值得这一成。”
“再少些吧。”郑年忙劝道,“你想必也知道,这镖行赚的都是辛苦钱,老弟你拿走了四成,正气堂底下上千兄弟,还分不到一口啊!”
“难呐,谁赚的又不是辛苦钱呢?”洪大荣神色和气,似有苦衷,“郑老你必定觉得我们盛安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做的是无本买卖。那是天大的误会!其实我们过的也是苦日子。这河道是官府的,我们不仅得打点他们,还得替他们养护、下头几百条船,上万兄弟,你们那几张
嘴,够跟我们比的么?”
郑年还要说话,月夕出声打断:“知道了。”
只见她对洪大荣笑了笑:“今日辛苦洪把头走这一趟。只是的要价太高,正气堂着实受不起,故而还是就此作罢。”
洪大荣没有说话,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道:“可是我们堂有个规矩,但凡开出的价码,就必定要收到钱。我已经出价,这买卖就是做定了,没有晏堂主反悔的余地。”
“哦?”
月夕还是头一回听这说法。
这不就是强买强卖了?
“那我若就是不走着通惠河,不入京师,洪把头预备如何?”
“这还不容易。”洪大荣冷笑,“谁找我的,我就找谁。”
他说罢,看着郑年笑了笑。
这话可谓咄咄逼人。不等郑年回答,洪大荣已经拂袖而去。
郑年面色铁青,随即对月夕道:“你莫将这宵小之辈的言语放在心上。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把头,这京城里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月夕思索片刻,正要答话,忽而听外头脚步声传来。
看去,是郑昀来了。
“我方才见洪大荣走了出去,看着脸色不大对劲。”他问,“这边可是出了什么事?冯天开呢?”
郑年将事情简要地跟郑昀一说,郑昀面色沉下。
“岂有此理,”他皱眉,“这洪大荣,竟敢要挟到我们头上来?”
“狐假虎威,吓唬人罢了。”郑年摆摆手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价码离谱,不过是看准了这边成
事心切,想狠敲一笔。也是怪我,竟想着跟这等小人交易,白费许多气力。”
说罢,他看向月夕,道:“你不必着急,那盛安社也不过是要钱的。横竖是使钱,与其扔在洪大荣身上,到不如直接到盛安社去拜拜码头,自然还是能见到冯天开。”
月夕道:“却不知这拜码头的银子,其实应该收多少?”
“并无定数,全看他们开价。”郑年道,“若是他们高兴,甚至可以不收;若是不高兴,就算你把营收都给他们,也无济于事。我想事先找冯天开见一见,也是此意。”
“看来,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月夕颔首,“倒是给郑伯添了麻烦。”
郑年摆手:“又来客气,我等一家人,不必说这些。”
郑昀琢磨着,看向月夕:“你如今有什么打算?想罢手么?”
“自然不想。正气堂的弟兄们还等着我的好消息,若一个月过去,竟一事无成,我又如何在正气堂中服众?”月夕道。
“说的是。”郑昀露出赞许之色,道,“我以为,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先回去合计合计,再想想别的法子,必无绝人之路。”
郑年和月夕皆以为然,起身打道回府。
走下楼梯的时候,突然,月夕只觉自己的发髻上有什么突然松了开来。
“叮”一声,一支金钗掉下,沿着楼梯滚落。
月夕吃一惊,忙快步走下去,将它拾起来。
那是一支黄金打造的累丝金钗,镶着上
好的翡翠。
细看之下,所幸楼梯上覆着丝毯,不曾摔坏宝石。可因为滚了几下,又兼前面的人不小心用脚蹭到,金花金叶倒是折了几片,歪在一边。
这首饰做工极其精细,花叶都是用极其细薄的金片攒成,一旦弯折,非工匠修理不可。
她不由地有些懊悔。
这是郑昀的母亲孙夫人为了助她成事,特地送她的。如今事没办成,又弄坏了金钗,回去总是不好看。
郑昀从月夕身后走过来,看了看,道:“无妨,我从前为母亲找过修首饰的工匠,知道何处有。此物交给我,我替你找人修理便是。”
月夕听得这话,心头一松。
“那人在何处?我现下左右无事,你派人带我去可好?”
郑昀笑笑:“就在不远,不必别人代劳,我带你去无妨。”
说罢,他将此事向郑年禀报。郑年毕竟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大好,叮嘱了郑昀两句,便先行回府。
郑昀和月夕的马车一前一后,穿过人群,走过街道,没多久,在一个铺子前停下。
铺子里的小厮显然认得郑家的马车,笑嘻嘻地迎出来,道:“郑公子大安,不知有何吩咐?”
郑昀带着月夕下了车,走进铺子里,将簪子交给掌柜。
那掌柜恭敬地接过来,看了看,对月夕道:“此物要修不难,不过我手上还有许多活计,一时半会弄不好。这位娘子若是不急,明日我让小厮送到府上去。”
“不必明日。”郑
昀在一旁道,“还烦掌柜天黑前修好,我们过来取。”
掌柜颔首:“如此,也是合适。”
走出铺子时,月夕问郑昀:“天黑前来取,我们先回府么?”
郑昀却笑了笑,道:“那倒不必。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