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听出来,那正是张定安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随即朝他跑过去。
张定安借着月光,见那人竟朝自己冲来,心中叫苦,忙加快手脚向林子里逃。
没走两步,忽而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大吼:“张定安!”
声音入耳,张定安的脚就似被下了咒一般,生生定住。
恰如小时候一般。
他回头,月光下,那人穿过草木山石,步履轻盈,如同一只鹿。
心头瞬间敞开。
张定安欣喜万分,几乎哭出来,这辈子竟是第一次觉得凌霄美若天仙。
“公主!”他用干哑的嗓子大叫回应,说着,便要折返下去。
不料,没走两步,脚下一滑。
几块松动的山石随即滚落下去。
“当心!”凌霄赶紧喊道。
张定安不敢动弹,忙扶着一旁的树木站好。
“这山坡上土石不稳。”凌霄道,“你且往山脊上走,我在后面跟着。”
张定安欲哭无泪,道:“我的脚崴了,走不得。”
凌霄闻言,加快脚步跑上去,没多久,终于来到张定安跟前。
她将他细看,只见此时的张定安极其狼狈,身上的衣袍湿透,沾着泥浆。头上的冠也不知是没有戴还是躲避时跑掉了,发髻散乱,形容憔悴。
虽然狼狈,但总算还活着。
凌霄定下心来。
“公主怎么才来。”张定安哭丧着脸,“再迟些,臣下便要下辈子才能侍奉公主和皇上了。”
凌霄瞪他一眼:“你以为这里是好找的?你怎么成了这样,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定安正要说话,二人又听到隆隆的水声传来,不由面色一变。
凌霄不由分说地将张定安的手臂扛在肩上,半拉半拽地将他带到了高处。
待得到了山坡顶上,二人见安全了,气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
月光下,依稀可见山下洪水咆哮,方才二人经过的山坡,又垮了一片。
二人喘着气,皆惊魂未定。
“造孽。”张定安捂着脚踝,龇牙咧嘴地说,“我不过斋戒时偷吃了肉,竟遭了如此报应。”
凌霄道:“什么时候了,说话还没心没肺的。”说着,她从挂在腰间的小囊里取出一小瓶药粉,道:“我这里只有金创药,你是否用得上?”
张定安摇摇头,哀叹道:“臣下是脚崴了,没有皮肉伤,这药不管用。”
他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压下锥心的疼痛。
“比起这个……”他稍缓过来,又问,“公主有吃的么?臣下两天粒米未进,只摘了两个野果吃。那果子酸的,差点没把我的牙废了。”
凌霄又在小囊里翻了翻,只翻出中午吃剩的一小块面饼。
她递给张定安,道:“好歹能填个肚子。”
张定安看了一眼,面露委屈:“我要吃肉。”
凌霄阴沉了脸:“你都要死了,还挑三拣四的,看来也没那么急,不若我等先回去睡个觉,明日再来救你?”
张定安无法,接过面饼,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凌霄知道他没受过这个苦,肚子里头必定满是委屈。于是缓了语气道:“我跟卫煌他们走散了,你再忍一忍,我点个火把知会他们。”
她说罢,从囊中取出火石,寻了些干草和树枝,点起火把来。
就着火光,凌霄看清他落魄的模样,似乎人都瘦了一圈。此时就算说他是乞丐,也不无不可。
凌霄有些不忍。张定安从小锦衣玉食,这几日大概是他此生中最惨的时候。
“你可有气力了?”她坐在他身边,问:“与我说说来龙去脉。”
张定安艰难地咽下干燥的面饼,总算恢复了些许。
“那些贼人自报家门,说是黑水帮的。”张定安将那些人如何偷袭驿馆,他如何逃脱说了一遍,越说脸色越难看,“这定然又是蔡衍和万崧整出来的烂摊子。那些贼人不敢动他们,看臣下为人和气,知书达理,嫉妒臣下一表人才,就欺负到臣下头上。公主,他们欺负臣下就是欺负公主,欺负公主就是欺负皇上,公主可要为臣下报仇啊!”
这话说的。凌霄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指了指下方的山洪,道:“不必我动手,老天爷替你收了。那首领名唤陈通,是徐黑水的义弟,方才我追着他而来,他被卷入了山洪里,想必已经毙命。”
张定安愣住。
“就没了?”他不可置信,怒道,“我损兵折将,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他怎可死得这般干脆?等我下了山,我要让人将他尸首扒出来,枭首鞭尸,弃曝荒野,再将他九族灭了!”
凌霄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得了救又有人撑腰,恢复了脾气。她不置可否,拾了根木柴扔进火堆里。
“对了,其他人呢?”凌霄问,“你不是还有随从?”
张定安叹口气:“臣下也不知,我们甩开了那群贼子,在山里迷了路,一路行至此处。当晚就发了一次山洪,有的被冲走,有的被洪水隔绝,而臣下虽然逃生,却因此崴了脚,走不动路。臣下不知那些贼人走是没走,更不敢贸然行动,只好藏起来,等人来找。”
“我看到路上有些指路的树枝,是你插的?”
张定安点点头:“还有臣下那长命锁,路上跑着跑着也不见了。看来是没什么用,丢了它,臣下还是活下来了。”
“却不是。”凌霄从怀里翻出那块长命锁,塞到他手里,“方才快要天黑了,若不是恰好捡到它,我就转头下山了。这东西到底保了你一命,你还是收好。”
张定安怔了怔。
他捏了捏了手中的长命锁,讪讪道:“臣下却没想到,公主会是第一个找过来的。”
凌霄冷哼一声:“是啊,想到说山洪可吓人了,换了别人,决计不会这个时候进山。只有我对你这般好,你务必记在心上。”
张定安点头,“多谢公主大恩。若非公主,臣下迟早死在这里……”
凌霄难得听他道谢,颇有些不习惯,打断道:“好了,说个没完,你且歇一歇。我的人都在后面,等找上来,恐怕还需时辰。”
张定安忽而蹙眉道:“不会要等到天亮吧?”
“不好说。”凌霄道,“他们方才也在与贼人缠斗,不知现下如何了。”
张定安若有所思,少顷,认真地摸摸下巴。
“有一事,臣下请公主三思。”他说。
“何事?”
“公主与臣下孤男寡女地失踪一夜,皇上岂不是要让臣下当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