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莺捧着茶过来,神色紧张。
凌霄听到她手里的杯子在响,似乎她的手在抖。
一名太监随即上前,将茶接过,正要例行检验,被凌霄止住。
“这可是本地的春茶?”她接过来,轻轻抿一口,和气地问。
阿莺目光一亮,忙道:“正是。这是我们堂主最喜欢的……嗯,是我带着堂主去茶行挑的……”
她说话结结巴巴,没说完,似乎觉得不妥,红着脸噤声,退到一旁。
凌霄微笑,看向邓五。
“这位,是邓五爷?”
邓五忙低头行礼道:“这是诨号,小人姓邓名纲,在兄弟几个之中排行第五,故称邓五。”
凌霄颔首,道:“如此,入乡随俗,我亦当称你邓五爷才是。我与晏堂主素有交情,今日来,除了看看她,还为了转交一样物什。”
说罢,她把阿莺唤到跟前,从腰间摘下印信,交给她,道:“这东西,你还记得怎么用?”
阿莺一看,双眸立刻亮了起来,点点头道:“阿莺记得。”
凌霄道:“此物,是我赐给晏堂主的。如今,它重归晏堂主手中,这新正气堂的一应开支,皆可凭此物支取。”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不由惊愕,一片兴奋的哗然之声。
邓五也怔在当下。
前阵子山庄被围,竟有禁军解围,还有朝中大官亲自来给晏月夕治病,当时他看着,已然觉得事情蹊跷至极。
如今,谜底终是揭开。
谁能想到,晏月夕竟有这等本事,结交了海阳公主?
邓五心中激动,拉着身边众人一道跪拜行礼:“公主大恩,臣等感激不尽!”
凌霄道:“五爷不必多礼,不知晏月夕在何处?”
众人没料到这海阳公主竟是对月夕如此关心,不由又是一阵激动。
阿莺和邓五却并无十分欣喜之色,交换了一下眼神。
“小姐身中剧毒,一直卧病,不曾醒来。”阿莺忙道,“张大人昨日来看过,说小姐无碍,只是要静养。那屋子里病气重,怕是冲撞了公主,不若等他日小姐好了,再到府上拜见公主。”
邓五也道:“正是。张大人医术高明,能屈尊来为堂主医治,我等已是感激涕零,怎敢劳公主亲自探视?万望公主以玉体为重,收回成命。”
凌霄看着他们,心中已是狐疑。
阿莺方才在自己面前还面红耳赤,话说结结巴巴。当她提到要去看月夕,却突然不结巴了。
邓五也是。他是个圆滑之人,照理说,不该拂了自己这公主的意才是。
二人越是阻拦,凌霄越是觉得有鬼。
“病气怕什么,世间何人不曾生过病?”她不以为意地一笑,“众卿放心,我就进去看她一眼,并不久留。”
阿莺和邓五相觑,忙低头应下。
凌霄将春儿等人留在外院,跟着阿莺入了后院。
时隔半个月,再回到这里,竟恍如隔世。
记得当日沈劭背着她,匆忙退守,武师们在身后关起重重大门。闭上眼,她仿佛还能听见沈劭急促的呼吸声。
邓五看出了凌霄对周围的兴趣,忙道:“公主若喜欢这园子,可让阿莺带公主去逛一逛,如何?”
凌霄看了看他,觉得有意思。
“那些水匪攻打山庄的水匪,可闯入到了这里?”她忽而问道。
“不曾。”邓五道,“幸而张大人他们及时赶到。水匪只破了大门,听闻官兵来了,便闻风而逃了。”
“可还有别的武师受伤?”
“没有。”邓五苦笑,“张大人和田大人来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说几千人攻上来,竟然只伤了堂主。”
阿莺在一旁叹口气,道:“小姐必定是替我们把所有的伤痛都承受了,所以才会伤的那样重。”
凌霄微微颔首。
心中到底有些愧疚。这英雄是她逞的,后果却落在了晏月夕的身上。她若早知道如此,未必愿意。若害月夕一辈子醒不过来,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思索着,月夕的院子到了。
邓五不便入内,只留在外头,凌霄跟着阿莺进了房里。
这里很是安静,才进门,凌霄就闻到了药味。
撩开纱帐,只见晏月夕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凌霄忙近前,将她仔细端详。
这感觉颇是奇异。
那张脸,是她数月来每日都在镜中看到的,此时,亦仿若是在揽镜自照。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她的长发挂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巧的脸。脸色虽然略显苍白憔悴,但终究是好看的。
晏月夕的脸有些消瘦,但似乎照顾得不错,面色只有些苍白,并无死气沉沉的灰败之相。
心稍稍安定了些。凌霄想,张定安到底干了一回正事,没骗她。
阿莺搬来椅子,让凌霄坐在床前。
凌霄看月夕的手搭在外头,便掖了掖被角,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月夕的头似乎动了动。
凌霄愣了愣,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她动了。”她又惊又喜,“莫非要醒?”
阿莺面色微变,忙道:“应当没有,小姐睡得沉,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说罢,她忙给月夕捂了捂被子。
是么?凌霄疑惑地看向月夕,正要再说话,忽然,她看到月夕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月夕的双眸清凌凌的,全然没有混沌之态。
“你来了。”她说,声音很轻,也全然没有一点疲惫。
凌霄:“……”
阿莺:“……”
“小姐……”阿莺结结巴巴,局促地站着,冷汗都要冒出来,“这是……这是公主……”
月夕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知道了。”她对阿莺道,“你且出去,我和公主有话说。”
阿莺仍眼神慌张,忙应下,逃也一般退了下去。
“你莫怪她和五叔。”月夕道,“这是张定安的主意。他说外头的人若以为我在劫难逃,必是麻痹,可避免打草惊蛇。如此一来,他便可暗自张罗调查。张定安既然不曾对你说,阿莺和五叔也不敢说。”
果然又是张定安的馊主意。
他竟敢将此事瞒着自己。
凌霄捏了捏拳头,觉得自己迟早要将他狗头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