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就设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方。
凌霄记得这里,因为当初办新正气堂选地方的时候,她也曾经打过这里的主意。
这是一所十分大的宅子,地段极好,闹中取静,却常年关门闭户,了无人烟。
阿莺说,这宅子可不是寻常人能买的,因为这是皇家的产业。好几十年前,这曾经是朝廷赐给一位皇亲的,风光一时。可惜那皇亲老了之后,子孙不长进,这宅子不能买卖,又无力维护,只能慢慢破败。后来那皇亲的后人犯了事,宅子被朝廷收回,就一直闲置了,也不另赐别人。
凌霄那时想,倒是可惜了。这等地段的宅子,若给了她,定然能有大用。
于是皇帝说要给她在扬州开公主府的时候,凌霄首先想到了这里。
宫里早就先一步派人到了这宅子里,拾掇一番,装点装点。
凌霄的马车来到之时,宅子张灯结彩,正门大开,属官宫人皆跪在门前迎候。凌霄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只见大门刚刚刷了漆,散发着崭新的味道。她让众人免礼,步入宅中,只见这里头虽然被修葺了一番,可那些来不及翻新的彩绘和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无不显示着这个地方确实已经荒废许久。
旁边,万崧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宅子有多少年不曾住人,他得知公主要住进来之后,如何马上着手修葺。原来哪面墙裂开,哪块屋檐漏水,后来又是去哪里寻得工匠,用祖上几辈的不传之法修缮妥当等等。
那热切之态,仿佛担心凌霄不知道他劳苦功高一般。
凌霄听着,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张定安。
“我记得,皇上下的旨里头,是让张大人辅佐我。”她说,“不想又成了万大人。”
张定安毫无歉疚,仍面带笑容,不紧不慢道:“禀公主,下官身负皇命,公务缠身,着实不得闲暇,幸好有万大人为下官分忧。万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实乃天下表率。”
万崧闻言,忙笑着说:“张大人过誉,举手之劳,下官岂敢居功。”
凌霄知道张定安就是懒得管这等细碎之事,心中翻个白眼,走入堂上。
宫人们早已经备下茶点,待众人落座,纷纷呈上。
万崧仍然殷勤,向凌霄道:“公主千里迢迢驾临扬州,一路辛苦。扬州的望春楼是瘦西湖边上的名胜,下官在那里准备了宴席,用的是扬州最好的厨子,特为公主解封,未知公主意下?”
凌霄喝一口茶,微笑:“扬州最好的厨子?原来我这府里的,却不是最好的?”
万崧听得这话,愣了愣。
张定安有些无奈。
他知道凌霄对万崧憋着邪火,对他好脸色才有鬼了。
“公主哪里话,公主府里的厨子自是最好的。”他忙解围道,“只不过公主府里的厨子毕竟是京城来的,本地菜并非擅长。万大人找来的厨子可是扬州菜的好手,公主初到,想请公主尝尝鲜。”
万崧忙道:“张大人所言正是,还请公主赏光。”
凌霄暗暗剜张定安一眼,心想,要你多管闲事。
“原来如此。”她皮笑肉不笑,“我今日倦得很,只想早些歇息,却不想出去了。”
万崧讪讪。
张定安继续微笑,对万崧道:“也是。公主日夜兼程,十分疲惫。大人的心意,公主也知道了,还是先让公主好好歇息,待得他日再来做东,如何?”
万崧得了台阶,赶紧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又寒暄了一阵,万崧见凌霄兴致缺缺,识相地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不忘尽职叮嘱道:“近来城外有些不太平,公主若是没有紧要事,还是不要出城的好。”
“哦?”凌霄对这个倒是有兴趣,于是问:“为何?”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公主不必紧张。”万崧宽慰道,“不过有几个山贼,等官府剿灭了,便也无碍了。”
张定安送万崧之后,凌霄坐在上首,脸上的疲倦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只阴沉地盯着张定安。
张定安自是个油滑的,此时已经收起了嬉皮笑脸之色,坐得端正,仿佛一个白璧无瑕的正人君子。
“晏月夕如何了?”凌霄问道。
张定安道:“晏小姐已是性命无碍。不过尚不知晓她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只能吊着命,若余毒未清,她也好不了。”
凌霄心头一沉。
听到这话,她已然没有了跟张定安计较前事的心思。
“如此说来,还是得找着钟老煞。”她皱眉道。
“找着了。”张定安道,“不过已经死了。就在前日清早,他被扔在了新正气堂山庄跟前,身中数十刀,血肉模糊,好不吓人。”
凌霄面色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那背后的人,手段竟是如此狠辣。
“如此说来,你这里的线索全断?”
张定安道:“差不多。田放回去了,只留下二十来人,臣下人手有限,没法追查下去。至于万崧,公主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全然指望不上。”
凌霄沉吟,手指在杯盖上轻轻抚着。
“这万崧能罩着隆兴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扬州也是一霸了。”她缓缓道,“那日钟老煞攻山庄,阵中有武库的兵器,顺着这个查下去,总有收获。”
张定安忽而一笑,道:“有件事,臣下想与公主商量商量。”
“何事?”
“这万崧贪赃枉法,自是死有余辜。不过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还须点手段。”他说,“臣下在扬州有些日子,跟他处得也不错,若突然唱个白脸,只怕难办。不若公主帮臣下去找找万崧的晦气,让臣下去唱红脸套话,如何?”
凌霄听了,唇边倏而浮起一抹冷笑。
“说到套话,我倒是想起了凤凰楼。”她说,“你把我灌醉,偷走我的印信,还在半道上截了我和晏月夕的信。这笔帐,是算白脸的,还是算红脸的?”
张定安面色僵了僵。
自己费尽心机绕开这些事,可还是过不去,看来她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他盯着凌霄手里的茶杯,知道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那它就会飞过来正中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