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他待你如何?”皇帝问“当年之事,他还记得么?”
凌霄蓦地想起那只白玉兔。
“或许记得。”她含糊地答道,“我不知。”
说着这个,她心中生出一丝惆怅。
不知沈劭会不会恨自己,毕竟,他以为是她向李阁老告密,才挑起了这场刺杀。而她中毒的时候情势又乱又急,全然没有机会向他澄清。
看凌霄沉默,皇帝便知道那头大约不是十分如意。
“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对什么人好,就一厢情愿不管不顾。”他说,“却从不曾想过,别人未必领情。你这性情,只怕早晚要吃亏。”
凌霄最讨厌别人教训自己,听得这话,不由双眸圆睁。
“我哪里是那样的冤鬼,皇上也太小看我了。”凌霄不屑道,“再说,我先前帮他,到底是为了帮正气堂;此番南下,也是为了晏月夕,可不是为了他。”
她嘴硬的时候,说话总是像倒豆子一样。
皇帝不纠缠,道:“此事,朕也与你言明。你是公主,婚事自有章程。以沈劭当下的地位和名声,要尚公主乃远远不够。这道理,他定然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听得这话,凌霄却有些不乐意。
“从前父皇说过,我的夫婿,可让我自己来挑。”她说,“不管是不是沈劭,只要我乐意嫁,哪怕是个穷光蛋也无妨。”
倒是会得寸进尺。皇帝腹诽,前脚免了她和亲,后脚就想着自己挑夫婿了。
他淡淡道:“你那穷光蛋夫婿若过得了朕这一关,倒也无所谓,你大可一试。”
凌霄没说话,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皇帝。
说实话,跟从前相比,他如今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帝王的气势。不怒自威,比她父皇当年还要更冷峻、更不近人情些。
凌霄从来不怕皇帝,是因为自幼相熟,知根知底。若是换了个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怕是连头也抬不起来,更何况会被他频频为难。
“如此说来,我嫁不出去也无妨了?”她说。
“并非此意。不过是把话说明白了,让你知晓。”皇帝道,“你看上了什么人,就把朕的话告诉他,让他考虑清楚。做皇家的女婿,自古至今都非易事,须消受得起才好”
不必明说,凌霄也会到,这话就是对着沈劭的。
她不置可否,心想,大不了公主不当了,自己果真嫁个穷光蛋也比太后挑的那些人好。
“还有一事。”皇帝忽而道,“你前阵子南下之时,见过三弟?”
终于问起了江东王。
凌霄知道自己既然被张定安盯上,行踪也必是在监视之下,否认无意。
其实,她还寻思着,他什么时候问起,这就来了。
“见过。”凌霄道,“当时我到江西去办事,无意间撞到了三哥哥观景的酒肆。我多年不见三哥哥,想看看他,正好他身边有人识得晏月夕,就引荐了。”
这话倒是坦诚。和那边的人传回的消息所述,也大抵是如此。
“如此。”皇帝颔首,“他如何了?”
凌霄道:“当时隔着一道珠帘,我不曾真见到他的面。只觉他身形瘦削,似身体不大好。”
说罢,她望着皇帝:“三哥哥在江西,皇上若想知道他的事,问江西巡抚怕是知道更多。”
皇帝却道:“别人说的都是官场套话,未必做得准。倒不如问你。你与朕和他都是兄妹,亲人所述,自是与外人不一样。”
凌霄道:“说是兄妹,可自从三哥哥南下后,我就再未见过他,与他也没有书信往来。”
皇帝抬眸看她,见她也看着自己,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仿佛谁怀疑她谁就是小人似的。
“为何?”皇帝,“三弟被养在先皇后膝下,常和你一道玩耍,为何后来不与他往来?”
凌霄道:“是太子哥哥吩咐的。起初三哥哥南下后,曾给我写过信,可都被太子哥哥收去了,还不许我回。三哥哥兴许得不到回信,后来就没再找我。”
皇帝忽觉诧异,后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既然察觉了江东王不是盏省油的灯,先太子应该也能察觉?
“太子为何要收走那些信?”皇帝问,“你可问过他?”
“太子哥哥说,三哥哥心术不正,让他远离朝廷,当个闲散王爷才是上策。”凌霄说着,目光一转,问道:“皇上莫不是也忌讳三哥哥?”
问起这话,皇帝不由得想起旧事。
他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却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的乳母曾氏意外溺死在御花园水塘之事?”
凌霄愣住。
她自是记得。
那时,人人都说是皇帝做的,可凌霄在事发时恰恰遇到了皇帝,知道不是他,极力替他澄清。但这事查了许久,因为再也找不到嫌疑之人,终是不了了之。而这事,也成了这许多年来,心中一根拔不去的刺。
“皇上怎么说起此事?”她问。
“你当时在御花园见着了朕。”他说,“可赵福德见着了三弟。”
凌霄一怔。
“皇上是说,是三哥哥害乳母?”她感到不可置信,忙道,“三哥哥与乳母素来亲近,来往频繁,他怎会害她?若赵福德瞧见三哥哥动手,为何不说?”
“便是不曾见他动手,才不曾说出来。”皇帝道,“曾氏溺水之时,三弟就在池边的阁楼上看。赵福德发觉水中有人,忙下水去救,却终是不曾救上来。”
凌霄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此事,皇上当年也知道?为何不告诉母后?”
“朕说过了,先皇后知道。”
凌霄不可置信:“母后那时下令彻查此事,我自始至终都在,可从未听她提到过三哥哥。”
皇帝看着她,目光平静:“可此事也终究没了下文,不是么?”
凌霄无言以对,却倏而想到什么,瞬间明白了原因。
那件事后,当年还是二皇子的皇帝名声受累,太子代替他奉皇命南下扬州,从而笼络了常阳侯。
彼时,常阳侯是御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先帝格外倚重常阳侯,因得这层关系,太子是得了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