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划过,月夕骤然清醒。
她竟睡着了。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但天色还亮。
她揉揉眼睛,唤来春儿。
“太后那边可有新的消息?”月夕问道。
春儿摇摇头,“奴婢方才还遣人去问过了。还是那样,皇上找张大人去御书房说话,一直没出来。不过太后已经找了张大人的母亲田夫人入宫,兴许会替公主说媒。”
说媒什么的并不重要,月夕知道成不了。张定安这人的脾性,她早在凌霄的日记里了解清楚了。家里说东,他必定指西,更何况对方还是窦凌霄,他怕是更避之不及。
她要的不过是见张定安一面。
要不?再闯一回御书房?
可念头才起,就被月夕压下去了。上回皇帝和季窈的那一出够她看的了,她可不想看第二回。
她走出房门,看着漫天的雨幕。
都怪自己入戏太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这皇宫原本趣味已经消失殆尽,越发叫她窒息了。
沈劭的事情已经办成,她留下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既然如此,不如早早交了差事,想办法出宫去吧。
她想着,便让春儿送来第二轮采选的名单。
“咦?”春儿问,“公主不是说,今日难得休息,什么公事也不想碰的么?”
“歇累了,还是干活带劲。”月夕淡淡道。
三日后,秀女们便进宫了。
这一轮人数并不多,只三十来人,所以一日便选完。
太后遣来的余夫人不可为不尽心。对某些人目光毒辣,对另一些又十分亲切圆融。
最后名单出来,月夕不由得啼笑皆非。
这便是太后和皇帝博弈的结果,两人相互拉扯到了这一轮,总算是停歇了。不能说让两人都满意,但至少可以接受。
她把名册递给余夫人,道:“这两份名册,一份给太后,一份给皇上。”
余夫人却有些犹豫:“给太后的那一份,妾自当效劳。可是给皇上的……”
月夕低头抿了一口茶:“想必季女史愿意替我呈上。”
余夫人眸色一亮,赶紧应下。
“有件事,妾差点忘了。”余夫人像想起什么,“妾来西苑时,太后曾令妾转告公主,她说原本要安排公主和张定安张大人见面的,可惜张大人办事得力,皇上前两天又遣他到外地去了。”
月夕心头咯噔了一下:“夫人可听说了去了何处?”
“这个却不知。”余夫人笑了笑,“朝臣之事,太后向来并不多问,妾也无从知晓。”
“可知张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月夕又问。
“那却不知。”余夫人看她如此心急,抿唇轻笑,道,“俗话说,好事多磨,公主千金之躯,天下郎君都任公主挑选,何必急于一时?依妾看来,张大人这番频繁外派,必定是得了皇上的赏识。他日攒足了功劳,一举成了朝中重臣。到那时,公主再议婚,脸上也有光啊。”
月夕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
如此,连张定安这条路也断了,她更无从得知凌霄那头地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和月夕一样着急的,还张定安的父亲,兵部尚书张岩。
他是听夫人说太后动了张定安的念头,要将公主下降张家。当时,张岩犹如遭了一记晴天霹雳。
当初先太子战死,凌霄挥舞的鞭子闯入兵部,追打朝臣的场面仍历历在目。
他虽然是兵部尚书,却本是文士,武功并不出色。好不容易养了个儿子,还偏偏不爱刀枪只爱医术,全家上下没一个能打的。
若叫那女魔头入了门,她挥一挥鞭子就能叫地板震三震,那这日子还过么?
此事决不能允。
于是待内阁议事罢,张岩便主动留下,声泪俱下地跟皇帝说起此事。他告诉皇帝,张定安自小时候被公主打过后,常常梦中惊起,又有好几回梦中哭晕、差点醒不过来。求皇帝看在发小的情谊上,务必让太后放弃这要人命的念头。
皇帝早料到张岩不会同意,也知道他的臣子个个都是戏精,身上要是没个瞬间落泪的技能,当不得朝廷重臣。不过当面见了张岩这般哭诉,皇帝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中竟有几分快意。
平日里,都是这般臣子们给他找麻烦,日日要这要那,动辄搬出先帝。现在,终于轮到张岩来求他了。
这张岩,前头还在议论起北疆的屯兵,后脚又说起他儿子的婚事,国事家事都让皇帝来管,当皇帝是打杂的么?
“卿多虑了。”他淡淡道,“朕的妹妹,应该没那么可怕。”
张岩掂量了皇帝的话,拭了拭泪,赶紧道:“公主芳华倾世,天下无双,何言可怕?只是家中犬子粗鄙,行为荒谬,又体弱不济,难登大雅,更不堪服侍公主。臣请皇上和太后以公主为重,收回成命!”
确实够不堪的。
皇帝纵然也觉得张定安小时候可怜,可他但凡少说几句话,多练习拳脚功夫,也不至于变成那副窝囊模样。
不过,皇帝对张岩的请求却是一点不反感。
说实话,他听说太后要将凌霄许配给张定安的时候,也颇是不赞成。
至于不赞成的理由……他还没想好。
“张卿之意,朕知晓了。”皇帝安抚道,“结亲家本是喜事,勉强便不好了。既然张卿觉得不妥,朕和太后再商量便是。”
张岩得了应允,赶紧谢恩。
赵福德看着皇帝的脸色,连忙奉上茶,道:“皇上辛苦了。张大人溺爱儿子是出了名的,也定然是怕张太医心性未熟,怠慢公主,惹得婚事不美,故而才想到找皇上的。”
皇帝没答话,喝了一口茶,问道:“张定安和凌霄婚配一事,朕不是早就否了么?怎么太后又旧事重提了?”
赵福德琢磨片刻,回道:“奴才斗胆猜测,太后前番提起时,张大人正巧去扬州了,太后那时暂且按下,说不定只是想等张大人回来,亲自问问张大人的意思。皇上刚才这么一说,奴才想起来,张大人回来后,曾到御书房说话,那时太后便遣人来找张大人了,说是太后召见。只不过张大人离开时快要下钥了,得赶着出宫,所以便没去见。”
竟有这事?皇帝放下茶杯,沉吟片刻。
如此说来,他把张定安再派出去,反倒无意中救了张定安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