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劭确实不知陈二在九江,可他知道陈二武功的深浅,加上阿莺说他们的总把头庄涛还是陈二的人。他便预感凌霄打不过。
为何不通知他一道去?这疯女子,以为带着几个人就天下无敌了?
可真到了九江,到了她落脚的客栈,和掌柜打探才知,她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亲自去围观江东王。
江东王是她能见的么?
幸而沈劭曾在九江呆过好几年,还知道去哪里找她。
当他登上酒楼,看着她还好好活着的那一刻,他几日来高悬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可冷眼暗箭却统统都藏不住了。
想起他这阵子在月夕身上费的功夫,沈劭只觉得一阵心累。
原本想让她彻底脱离江湖是非,安安静静地过下辈子。可她偏生不愿意。
不仅另立门外,重新卷了进去,还一头扎到了江东王的渔网里。
——“江东王之事,我琢磨着,还是不要告诉月夕。她若知晓,必定死也要替我报仇,那她那点实力,自保尚且困难,遑论复仇?不必了,我只求她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晏大的遗言仍在耳畔。
他当时一口答应,想晏月夕不过一介弱质女子,应付起来想必没多难。
在徐黑水一事前尚且还顺利,可她死而复生之后竟然莫名其妙罗刹附体,得了一身武功。要制服她,堪称比登天还难……
沈劭带着凌霄,进了一处巷子里的食肆。这个地方,他显然熟门熟路,进门之后,径直跟伙计说要三楼雅间,而后,抬腿上楼。
待得呈上茶水和点心,伙计识相地退了出去。
凌霄坐在椅子上看着沈劭,等着他说话。
“你为何去找江东王?”只听他冷冷道。
凌霄不回答,反问:“你怎么到九江来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为了生意。”沈劭冷冷道,“再说,陈二虽然是你叔父,但也是我正气堂的人,我总要亲自到场的。”
提到陈二,凌霄沉默片刻,道:“二叔自尽了。”
沈劭一顿。
凌霄随即将事情始末告诉沈劭。
“二叔临死前说,他不想挪地方了,让我们原地葬了,所以,我不打算把他的尸骨带回扬州。”
“若是他的意愿,就随他吧。”沈劭道。
凌霄却盯着他:“我问你。二叔说,背后指使他和三叔的,是一个叫公子的人。另则,你曾经跟我说过,有人要压垮正气堂,所以在我们堂中收买了内奸。那时我问你,那人是谁,你却没说。如今我知道了,内奸就是二叔和三叔,那当日你未说出口的主谋,是否就是公子?”
沈劭淡淡地说:“你不是猜出来了?”
凌霄接着问:“那你可知公子是何人?”
她满眼期待,沈劭却垂眸,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道:“无人知晓公子是谁。”
凌霄的脸冷下。
“你骗我。”她说,“别人这么说,分明是害怕惹祸上身,连你也一样。”
沈劭不置可否。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强求。”他说,“就当他是鬼怪好了。”
说着,他将一杯茶放在凌霄面前。
凌霄“哼”一声:“你不告诉我无妨,我却不会放过他。他就算鬼怪,也有现身的时候。我倒要看一看他是何等面目可憎。”
“公子势力之大,是你不可想象的。多少人因为此事,暴露了自己,反而命丧黄泉,你该引以为鉴。”沈劭看着她,目光深深,“你可曾想过,为何此事,连你父亲也不曾告诉你?”
凌霄愣了愣。
“你该知道,你父亲只想你平平安安活着。”
这话,让凌霄一时默然。
从邓五的话语里,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瞒着自己,其实是月夕父亲的授意。月夕若听得这话,或许也真的会强压下疑惑,收手不查。
但她是凌霄。
从小到大,没有人能在海阳公主眼睛里揉沙子。
“他竟是这样的厉害人物?”凌霄冷笑,“那便更有意思了。”
沈劭默了默。
要不,就此放任她不管了,反正他拦也拦不住。
晏大死前吩咐的种种,他都已经做到,就算就此放手,晏大也不会怪罪了吧?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叹息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
凌霄觑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每次都说不管,最后也不都管了?“
“那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沈劭道,“可你心里头只顾着自己横冲直撞,从不在意别人对你的担忧。”
凌霄心里头似乎被什么触了一下。
这些日子,她总觉得沈劭对晏月夕是不一样的,并非像阿莺说的那样赶尽杀绝。她甚至曾暗搓搓地猜想,沈劭是不是对晏月夕有意思。
原来,到底还是为了晏大。
心中不知该不该高兴。
“我哪回横冲直撞了?”凌霄反问。
“像这回来找陈二,为何不与我商量?”
“事出从急,庄涛先我们一步来九江。我怕再多做商量,陈二就跑了。”
“是么?他先以一步出发已经是事实,陈二若要跑也早跑了,事情再急也要讲究个章法。”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锋芒,“我与你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你却根本没想过要找我商量。”
凌霄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想过要找沈劭商量。
她想做的事情,向来想做就做,为何还要找别人商量,更何况那人还是沈劭。
“那我究竟什么事能找你商量?”凌霄的气焰不觉收了些,“去宁波一事,我倒想找你商量,你却不愿意,如今又怪我不跟你商量了?你这人怎么一时一个样,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沈劭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做贼心虚,心里头还没摆正,没法面对她吧?
两人各自看着对方,一时没了声音。
“罢了。”沈劭移开目光,语气软下,“过去的事,就当是我的错。我最后提醒小姐一件事,江东王并非善类,小姐轻易不要去招惹,明日便离开九江,日后也不要与他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