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涛把那山居的位置说的很清楚。四日后,凌霄到了九江城。接着,她直奔城外莽山,很快寻着了那座山居。
“他们要到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庄涛靠在门上,抱臂看着陈二。
陈二却笑了笑:“我说了我不走的。”
“你以为他们找不着你?”庄涛道,“你我说话时,只怕他们已经到了山脚。”
“是啊,我怎会猜到,你竟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去?”
“因为我也是人,断然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庄涛白了他一眼,“话说没回来,我可没半点对不起你,紧赶慢赶地回来跟你通风报信,终究是你自个儿不愿走。要是被抓了,可别怪我。”
“放心吧!不怪你。”陈二拍了拍衣裳,“我这身妥帖么?”
庄涛却不快道:“见我时胡子拉碴的,见你侄女倒是抹不开脸了。大半天光景,只顾着穿衣打扮收拾屋子。要是跑,早跑出九江地界了。”
陈二笑而不语。
他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山景,不知为何,这景致日日有,可就是今日才觉得美妙。
“你走吧,”他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就当是替我活着。”
庄涛蹙眉,正要问什么意思,忽听敲门声。
陈二拍拍膝头,站起身来,道:“这一天总算来了。”
是庄涛开的门,唐烽见了,领了手下纷纷拔刀。
“唉……”庄涛将腰间的长剑卸下,随意地扔到一旁,劝道,“别这样,把人家家弄得鸡飞狗跳的,不好。”
凌霄冷眼与他对峙片刻,对唐烽点点头,他们才将武器收起。
“庄涛,是月夕么?怎的不带她进来?”里头有个声音道。
庄涛看凌霄一眼,将身形让了让。
凌霄也不客气,径直入内,只见有个黑衣中年人坐在院子里。
她看过邓五画的陈二的画像,认出眼前此人正是陈二。
那头,陈二也在打量着她。
“一年不见,月夕又长大了。”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竹凳,“过来坐,你不是有话要问二叔么?”
凌霄却未料到是这样的开场,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看四下并无机关埋伏,才在竹凳上落座。
这院子十分简陋,只有几张凉凳和竹案。
案上摆着一杯茶,只有一半,似乎是陈二自己喝剩下的。
陈二循着她的目光,解释道:“你远道而来,想必还未好好歇息用膳。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就赶紧地把话说完,你好用回城里用膳去。”
凌霄没有动,径直问道:“既如此,我便不啰嗦了。我这趟来找二叔,是要问清当日正气堂丢镖的实情。”
陈二笑了笑,道:“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如此执着。你自小聪慧,但你父亲怕你被人欺负,并不让你抛头露面,让我无意中低估了你。其实,我大可不必让庄涛去帮你。没有他,你不会吃亏,但有他,反倒把我自己赔了进去。”
“公理自在人心。父亲走的并不安心,自然要叫一切水落石出,给他一个交代。”
“你说的是。”陈二欣慰地点头,思量片刻,才道,“这一切还要从你父亲打算关闭正气堂开始。”
这件事情凌霄知道,邓五曾经与她交代过。晏大当时察觉了扬州城的氛围诡异,已经不宜再做镖局买卖,于是打算先关停正气堂。
“听五叔说,诸位叔父原先并不愿意。”
“你父亲眼光独到,他察觉的事,十有八九是真事。弟兄们后一一都愿意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陈二淡淡一笑,继续道,“只是,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在外头欠了赌债,若是正气堂关门,日后没了进项,坐吃山空,下半辈子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只得四处寻别的出路。这时候,三弟找上我,说有个金主愿意找我们做事,出手十分阔绰。若做成了这一票,能一下得一万两白银,只是那一票有点难办。”
凌霄猜测道:“就是隆兴行的那趟镖?”
陈二点点头:“金主说,那批货里头,有几件他想要的东西,可隆兴行死活不让,所以他想在行镖路上直接带走,让我们的镖师行个方便。”
凌霄冷冷道:“什么带走,这不就是抢么?二叔就这么答应了?”
“当然没有。”陈二道,“我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故意丢镖,可丢镖是要赔钱的,我本就差钱,哪里还有钱去赔,到时候就变成了老大来赔,那不就是害了老大么?我先拒绝了。”
“而后呢?”
“可三弟却说,金主只拿他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就值个几千两,届时我们遣散费不要,赔给大哥,大哥不赔反赚。而我们不仅得了佣金,还得了金主信任,日后专心替他办事,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大家都赚,没人亏。”
“二叔就这么信了?”
“那时还没有。只是,正巧那阵子债主正好堵上门。我被逼上绝路了,只好又打起这个主意。我想着,就做那一票,日后好好补偿老大,于是就应下了。”
凌霄看着他,目中杀气隐隐。
“你觉得不可思议吧?”陈二自嘲,“我兄弟几个在江湖上的名声都好,我既不能让债主把这事捅出去,也拉不下面子和兄弟几个借钱。现在想来,确实是名声累人。”
凌霄不答话,只问:“后来呢?若只是依二叔所说的,只想要货物中的几件,为何闹得人死财散的下场?”
“自然是因为我被骗了。”陈二道,“人家的意图,根本不是那批货。”
他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半杯浓茶,眼中渐渐浮现恨意。
“按照约定,我们将货物押送到指定的山道旁,而他们派人亲自来提货。而当我们刚刚停顿下来,栓了马,便从四周突然涌出几十个黑衣人。我看来者不善,连忙拔了刀要上去拼命,可三弟却死死拉住我,不让我过去,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把兄弟们砍死,把货物推下山崖。他们很守信用,把佣金给了我们,可一切都没了。”
这话让凌霄回不过神来,她瞪圆了眼睛,问道:“如此说来,他们什么都不图,只想毁了这趟镖,而三叔竟然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