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从前却不知道这采选竟是如此麻烦。”月夕叹口气,道,“户部那边说,名册倒是现成的。当初皇上登基时,他们就按着太后的意思预备下了。可皇上一直将这事拖着,如今情形已然大不一样。接下来,要再照着籍册甄选一遍,将已经嫁人的删去,再将这些日子刚好到了年纪的补进来。京畿何其之大,就算只要适龄的良家子,一家一家核对过问,也是极其繁琐之事。”
她这言语中颇是抱怨,仿佛自己不小心摊上了个麻烦。
季窈知道凌霄虽然从小到大热爱打架,但公主脾气是有的,只得好声好气道:“天子采选,自是非比寻常,公主能者多劳,着实辛苦了。”
月夕看着她,唇角弯起。语气一转,又变得柔和:“虽是辛苦,但为了太后,却也是值得的。”
说罢,她的声音稍稍压下:“户部那边粗略算了,宫中缺人,这次采选,要进两三百秀女。不过你猜,皇上定下的后妃员额是几人?”
季窈自是早已经知道,却故意露出好奇之色,道:“几人?”
“一后二妃三嫔,满打满算,一共只选六个。”月夕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我想着,那些盼着借采选一步登天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必是要失望。也不知多少人要急着将女儿定亲,躲避采选,这倒也是好事。”
季窈听罢,脸上一热,却轻叹一声,道:“若是那样就好了。公主不知,许多闺秀听闻自己在采选的名册上时,可是高兴也来不及。。”
月夕讶然。
“为何?”她问。
“皇上龙潜时,便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季窈道,“就算他不曾登基,做个闲散宗室,想嫁他的女子也数不胜数。”
月夕只觉荒谬。
“他有这么好?”她狐疑道。
“公主这话说的。”季窈轻笑,“相貌出众,文武双全,出身高贵,哪一条不是世人所爱?皇上集所有长处于一身,天底下,还有比他更理想的郎君么?”
扑通一声,只见一条锦鲤跃出水面。
月夕看着鱼池,少顷,道:“理想又如何?皇上就是皇上,他注定要有六宫嫔妃,而不是任何一个人的。”
季窈却似乎觉得好笑,道:“自是如此。不过嫁入么,嫁给谁不是这样?若说例外,也只有公主将来的驸马不敢三心二意。”
这话听着颇有些恭维之意,月夕却不以为然。
有例外的,自然不止公主。
她父亲就一辈子只有她母亲。就算母亲过身了,父亲也没有续弦。
——“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会不开心的,我可惹不起她。”
父亲说起母亲时,神色间仍然满是爱意。
说着话,季窈将一只小小的信封交给月夕。
“这是太后吩咐我交给公主的,后头的事情,就托付与公主了。”
月夕知道那里头是什么。
捏着信封的时候,她感觉里面的纸并不薄。
太后的胃口当真大得很,名单上的人怕是不少,全是要借选秀塞进后宫里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月夕倒颇是期待皇帝的反应,看看他会不会真的傻得什么也察觉不到。
“户部和宗人府都对这事上心得很,听说二十日内就要落定。”月夕微笑,“到时,便要恭贺女史了。”
季窈忙低头道:“阿窈不敢。”
月夕将信封收入袖中,而后,轻轻拉过她的手,道:“我说话想来都是认真的。日后在这宫中,还请太后和女史多多提携才是。”
季窈见她目光恳切,心中倏而生出些满足之感,仿佛自己与中宫的位子,已然只差半步。
“公主这又是哪里话。”季窈道,“公主也说了自己人,我不帮公主,又能帮谁去?公主日后有什么心事,与我说便是。”
月夕的脸上浮起些落寞之色,幽幽叹气:“我的心事,你还不知道么?”
季窈了然,随即低声道:“公主若是想知道当年沈劭的事,我倒是探听到了一二。”
月夕倏而抬眼,双眸之中,仿佛盛起了光:“哦?”
“常阳侯是被判了谋逆之罪。”季窈道,“沈公子虽清白,却也受了株连,被判了流刑。在流放途中,常阳侯一家遇上了山匪,皆死于非命。”
月夕露出惊愕之色,心中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她当然知道沈劭没有死,不然扬州正气堂里的那个就是鬼。
“不过我听闻,这什么山匪杀人,都是假的,沈公子和家人,实则是有人背后谋害。”
月夕看着她:“这消息确切么?”
“我堂兄是大理寺少卿,当年三司会审,亲自参与了审理。”季窈道,“我是写信问他的。他说此事在当年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现在已经过去多年,沈家的人都凉透了,先帝也已经驾崩,谈论起来就没那么多忌讳。我那堂兄与我甚是亲善,见我问起,便照实说了。”
季窈对这事倒是上心。
月夕自是知道其中缘由。季窈这是有求于她,她但凡对什么事表现出兴趣,季窈都会满足。
“如此说来,他果真不在了……”月夕脸上露出哀戚之色,又颇是悲愤,“你方才说他是被人谋害,又怎讲?”
季窈道:“我堂兄说,当年,因为常阳侯是重犯,所以押送时也有大理寺的人在。出事之后,那人倒是还活着,不过因为丢了囚犯被大理寺就地革职,后来就没人见过他。他后来生活潦倒,去跟我堂兄借钱,才说起当年一桩怪事。他说那群劫匪专杀囚犯,不动官府的人。所以事发之时,官兵们毫发未伤。”
“怎会毫发未伤?”月夕皱眉,“但凡有人劫道,他们也该抵抗才是。莫不是与山匪勾结,按兵不动?”
“倒也不是。那些劫匪人多势众,将他们团团围着,说谁动杀谁。他们见自己打不过,又见山匪们没有跟自己作对的意思,便也就不动了。沈家的人却不一样,他们都带着枷,动弹不得。否则以沈公子的拳脚,不至于逃脱不得”
谁说的。月夕心中冷笑。
他不仅跑掉了,还跑去祸害他们正气堂。
究竟是谁执的刀,准头也太差了。
“凶手究竟是谁,女史的堂兄可有说法?”
季窈的神色却有些躲闪,道:“公主,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许久,还是莫操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