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真的。”皇帝道,“为何不要你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你如今不记得,可你小时候和朕说过,朕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可朕就是你的兄长。至于太后,你不必顾忌,朕会与她打好招呼。”
幸而月夕昨晚看过,否则凭着二人如今的关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凌霄曾经说出过这番话。
月夕忽而觉得,皇帝对凌霄当真挺好的。
“其实今日将你叫来,是有另一件事情想与你解释清楚。”皇帝忽而又道。
“何事?”
“关于三月的时候,你与朕在御书房争执的事。”他说,“你还记得么?”
月夕没想到皇帝会主动说起那事,倒是来了精神。
“不记得了。”月夕老实道:“春儿说那日在御书房,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不过外头都在传,我和皇上争执的是和亲之事。”
皇帝沉默片刻,道:“你那日来找朕,所谈之事,其实与和亲无关。”
“哦?那我们说的是什么?”
“先太子的死。”
月夕怔了怔。
“先太子?”
“朕与太子素来不睦,太子恰好在先帝病重时战死,让朕得了皇位,于是便有传言说是朕害死了太子。不知是谁有心将这话传到了你耳朵里,你信以为真,便以此来质问朕。”
月夕明白过来。
虽然不知真假,但这确实是凌霄的做派。
不过月夕猜测,凌霄或许并非听信谗言,只是借机发挥,宣泄对皇帝的怨恨。
她沉吟片刻,道:”皇上曾跟我说,和亲一事并非皇上的主张,而是先帝遗命,不知那日在御书房是否跟我说明?“
“不曾。”皇帝道,“你那日压根听不进朕的话,朕尚未来得及解释,你就气晕了。”
月夕:“……”
窦凌霄。她心想,不愧是你。
“若我那时听进去了,”月夕问,“皇上会想办法让我不必去和亲么?”
“自然会。”皇帝认真地说,“凌霄,朕不会将你推到那条路上。你知道若朕当真要你去和亲,那些丘国使节压根不会知道你得了癔症,该去的你还得去。”
这个月夕倒是相信。
她向来有那个觉悟,皇帝还是这皇宫的主人。她再怎么闹还是要看主人的态度。
那时她假装癔症,皇帝不曾露脸、也不曾阻止,多半就是纵容了,所以她才敢放开了胆子装疯卖傻。
“那时,你必是在想,若先太子在,便不会让你去和亲了,是么?”皇帝道。
月夕有些讪讪。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老实道。
皇帝不置可否,只注视着她。
“朕今日召你来,其实最要紧的,只有一句叮嘱。”
“什么叮嘱?”
“日后,兴许会遇到一些人跟你说些关于朕的话。”他缓缓道,“若是遇到,朕望你多想想、多问问。朕是你的兄长,会为你周全考虑,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月夕笑了笑。
心里想,若他是寻常人家的兄长该有多好,那这句话兴许是真的。
说话间,赵福德那头已经传了膳,唤二人到花厅用膳。
无意中,她瞧见屋子一角的高案上,一方玉瓷瓶里插着一朵粉色的蔷薇,正是她送他的那枝。
莫名的,心底似被什么触了一下。
皇帝还在病重,并无胃口,碗里盛了药膳。其余一桌子珍馐佳肴,都是给月夕准备的。
御膳房显然是照着窦凌霄的胃口准备的,以肉食居多。
皇帝自己还充起了主人,拿个了小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肉汤,让她快吃。
殊不知月夕吃的清淡,看着汤里的油花,只觉得肚子阵阵不适。
正在为难之时,外头便有小太监来传,说寿安宫来了人。
皇帝并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给月夕布菜。
赵福德赶紧出去看,是哪个没眼色的这个时候来,不一会儿连他也不得不回来禀告:“皇上,周嬷嬷带着季女史来了。”
季女史?
月夕愣了愣,这名字,倒是头一回听到。
皇帝想起来,昨日,太后确是提过,将季窈召入宫中,给一个女史的位子。
他仍旧夹菜,头也不抬地问:“怎么这个时候来?”
赵福德犹豫片刻,才道:“女史亲自下厨给皇上熬了汤,想让皇上午膳时喝上……”
月夕眉梢微挑,嗅出了不一般的意味。
赵福德劝道:“皇上,女史人都到了门口了,手里提着汤,任谁拿也不让,不好让她再拎回去吧?”
皇上叹息:“让她进来。”
“是。”
月夕当做不知道,只低头吃饭,便听皇帝道:“季女史名季窈,是太后母家的亲戚,你过去也认识,想必也不记得了。”
月夕“哦”了一声,看着他,问道:“此前皇上自称定亲了,莫非是跟这位女史?”
皇帝:“……”
这人记性倒是好,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她先前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朕尚未定亲,那时是胡说的。”
月夕笑了笑。
皇上又清了清嗓音,道:“不过太后确实意属季窈,你也瞧瞧,看是否喜欢这个嫂嫂。”
月夕嘀咕:“我若不喜欢,皇上就不娶么?”
“你若不喜欢,朕不至于不娶。可你若有喜欢的,可跟朕举荐?”
“举荐?”月夕眨眨眼,“选后又不是选官,还得看皇上喜欢不是?”
只见皇帝淡淡地说:“都一样。”
月夕还未来得及问都一样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殿外的脚步声,而后便看见周嬷嬷和一个女子,笑盈盈地入了殿里,进了暖阁,和皇帝见礼。
“免礼。”皇帝道,“过来坐,吃过了么?”
季窈笑道:“才熬了汤,先给皇上送过来,还未来得及吃。”
皇帝便跟赵福德吩咐,让他添了碗筷和菜。
季窈落座,看见月夕,也盈盈行礼,微笑道:“原来公主也在,真是巧得很。”
巧什么巧,她向来不信有什么碰巧的,更何况旁边跟着周嬷嬷。月夕心想,还装作是刚刚才发现她坐在这里。
她打量着季窈,也笑了笑。
“你是何人?”
余光里,她瞧见皇帝瞥来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在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