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忙道:“我不曾说话,许是方才做梦,说了梦话。”
春儿道:“可是那点着蜡烛扰了公主的缘故?我去把蜡烛吹了……”
“不必!”月夕道,“我就想点着蜡烛睡,你歇息去吧,不必管我。”
春儿“哦”一声。
没多久,外面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再无声息。
好险……
月夕躺在床上,好一会,才松一口气。
再看向凌霄,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
凌霄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对月夕道:“那个……春儿是个好人,你可要好好待她,不可对不起她。”
月夕颔首,道:“阿莺也是好人,你会功夫,也要护着她。”
凌霄“嗯”一声,又道:“你还要你小心我皇兄,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月夕道:“你也小心我军师沈劭,他才是披着羊皮的狼。”
窦凌霄想起沈劭的模样,不置可否。
月夕看着她,沉默片刻,问:“如此说来,你要回扬州去?”
“左右无事,又不能换回来。”凌霄道,“你这张脸在京师也派不上用场,何不回去?”
月夕想了想,也是这道理。
“对了,”凌霄忽而道,“我那些印信在何处,拿出来给我。”
月夕讶然:“你要印信做什么?”
“自然是弄些银两。”凌霄道,“我当了阿莺的簪子当盘缠,被她念叨了一路。”
月夕睁大眼睛:“莫非她不曾跟你说,那玉簪是她的宝贝?”
“说了,可她争不过我。”
月夕:“……”
她不多言,起身下了床,没多久,取来一个小匣子。
“你这些东西,春儿让我收着,我一次也没用过。”月夕道,“这印信怎么能弄到银两?”
“我在苏杭一带有几处田庄,是父皇赐给我的,有了印信,日后我便从那里支银子。”
原来是这样,月夕想了想,道:“可我给了你,万一我这里要做什么事,我用什么?”
“说你弄丢了,让内府库再给你造一枚。”
“这东西能随意造?”
“不造就打!”
“……”
凌霄将从匣子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玉印,在腰上的荷包里装好,而后,看着月夕。
“我走了,晏月夕,你保重。”
不知为何,月夕看着她,有一丝失落。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舍不得那张脸。
“你能替我去拜祭爹爹么?”她想了想,道,“跟爹爹说我很好。”
“自然可以。”
“我……”
“你不能出宫。”凌霄道,“不必替我操持。我临走前,亲自去拜祭母后和哥哥。”
月夕轻轻颔首,转而叮嘱道:“爹爹过去给我许多宝贝,其中不乏名剑名刀,就藏在我屋里西北角的地库里。你若需要可以自取,别告诉别人。”
凌霄也道:“我自幼喜欢写手记,那手记中藏了许多秘密,便藏在慧园清风阁的书斋中,你若想知晓,想办法去一趟,别告诉别人。”
“你能给我写信么?每月十五,叫我知晓那头的情形。”
凌霄颔首,“我去寻个可靠之人,每月十五进宫给你送信,届时你回信与我。”
“切莫让第四人知晓。”
“一言为定。”
烛火燃烬,只有窗外清晖如昼。
二人对视片刻,只见凌霄闪身跃出窗户,消失在黑夜里。
夜里,春风乍起,磅礴恰似秋煞,扰动了皇陵永福殿中的长明灯。
灯不可灭,灭则不祥。故而看管这盏长明灯,是殿中守陵人最重要的差事。
一二十执事太监当即从值房赶来,关上门窗,只二人走向祭奠先太子的配殿。这里面倒是平静,无风无声,只见一掌事太监站在窗边,从容地关上最后一扇窗。
阻隔了风,殿里头静悄悄的。
二人赶紧见礼:“曹公公。“
曹煜拂了拂窗棂上的薄灰,道:“今日天儿看着就不好,清晨时候我让你二人入夜前将窗关了,忘了?”
“这……”二人相视一眼,一人道,“没忘,只是那会儿瞧着没有起风的迹象,于是寻思着……”
曹煜没有说话,转而指向案前,问:“方才何人前来拜祭,如何蒲团也未整理好?”
二人上前看,那蒲团仍在原处,只是有浅浅的凹印,于是为难道:“公公明察,今日无人前来拜祭,想必是这蒲团有些老旧,留了些浅印,小的这就去换个新的来。”
曹煜默默注视片刻,道:“不必,你二人且退下,将门关上。”
二人对视一眼,赶紧应了个是。
关上殿门,二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待远离了配殿,一人啐道:“也不撒泡尿瞧瞧什么嘴脸。这里并非东宫,他的主子都没了,还改不掉给人上眼药的毛病。”
“你还想不明白?”另一人语重心长,“你要想,若非先太子突然战死,他可是御前总管,太监里头最出息的那位,轮得上那狗尾巴赵福德?你又瞧他如今作甚?成日惦记着门窗关没关,蒲团上有没印儿,嘁,猫狗一般的玩意儿。他不过是心里憋了一口气,打肿了脸充胖子,在你我跟前摆谱儿!”
“唷,光给咱们摆?他有种倒是给这皇陵里的老太监摆一个试试?”
“永福殿上老太监可是侍奉过先帝的,辈分比他高,他敢摆?嘴巴子够他吃的。再说了,你问的什么鬼话?他有种没种你还不知道?”
两人贼笑着对视一眼,赶紧跑了。
配殿里头,曹煜徐徐踱步到祭坛前,蹙眉打量着蒲团上的浅印,随后目光又落在香坛里新燃的线香上。
他扬声道:“阁下既然诚心拜祭,何须鬼鬼祟祟?藏身房梁不是长久之计,阁下现身吧。”
话音刚落,曹煜便见房梁暗处出现一青衫女子,从梁上飞身而下。
他年过半百,眼神却不差,隔了十余步也能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却是一副陌生面孔。
曹煜肃声问:“皇陵乃天家重地,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擅闯?”
只见女子微微叹息,笑了一声,随即空手摆出个迎敌的招式,道:“空口无凭,多说无益,我且与公公过两招,公公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