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裴边屹有些奇怪,明明餐盘里的饭菜,也没那么难吃,怎么周围的的同学们都一脸痛苦?
还是他们太挑食了?
他垂眸吃饭,胃里的饥饿得到缓解,餐厅里的吵闹便觉得可以忍受了。
他吃饭快,吃完见旁边的两个女生在小口吃着,还你挑我的菜,我挑你的菜。
他眉头皱起,片刻又看向她吃得鼓鼓的脸颊。
云和感受到视线,脸一侧,果然,他已经吃好了。
她拿下嘴里的春卷,侧过身说:“你吃完了就先回去吧,食堂里怪热的。餐盘放门口的回收站就行了。”
裴边屹收回视线,难得“嗯”了一声。
林许和云和仰头看着他。
裴边屹想要说还饭钱的话停在嗓子口,最后还是没说,端着餐盘站起来。
要走又垂眸,对上她清亮的目光,他淡声道:“谢谢你。”
云和摆摆手,忽然问:“你晚上要留下来上晚自习吗?”
“不留。”
“……好吧。那快回去,额头都热出好多汗了。”
裴边屹最后看了她一眼,端着餐盘走了。
林许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收回视线,“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们本来就熟,快吃饭吧,回教室再说。”
吃完饭,出了食堂,热气扑面席卷而来。
两人顶着烈日,跑去小卖部买了两个老冰棒,抬着回了教室。
“快说快说,你说的本来就熟是什么意思?”
云和吃完最后一口冰,把垃圾收好,这才说:“裴边屹其实是我小时候一块玩的邻居弟弟。他十岁的时候被接回燕城了,那之后我们都没见过面。直到昨天下午碰到他外婆,他外婆说他都转回来好久了。”
林许摸了摸下巴,想不通:“他转回来这么早,为什么不来找你,直接说他就是小时候跟你一起玩的弟弟呢?”
云和摇摇头,猜测:“要么是忘记了,要么是我太差了,他不想认我这个姐姐。早晨我去找他,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冰。”
林许问:“小时候你们分开是什么时候?”
云和:“十岁快十一岁左右的夏天。”
林许有些生气,“十岁啊又不是三四岁不记事,不可能是忘记了,他是不是看不起你?”
云和轻叹,“或许是吧。”
“既然他不认你,你知道了也不要理他就好了。帅又怎么样?学习好又怎么样?家庭条件好又怎么样?看不起人的人可讨厌了,咱也不要理他!”
“可是,他外婆说,我可以去找他辅导作业的,他学习那么好……”
林许噎了一下,想到学习,难得没说硬气不理人的话。
“不过他这样,你怎么找他让他教你作业哦?”
这点云和倒是放心,她有经验,“对他好就行了,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刚对他好,他还想打我呢,现在只是眼神冷一些。”
林许身子后仰一些,佩服地看着她,“勇敢云云,不拍困难。加油,姐看好你!”
“什么嘛你还比我小呢!”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趴桌面上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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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林许坐在位置上看着云和收拾书包,“你今天真的不留下上晚自习吗?”
云和摇头,“对不起阿许。我今天想跟小宝,裴……他回去槐花巷,顺带回去看看,我妈有没有给我买了自行车。”
“明天,明天晚上我一定留下来。”
林许挥挥手赶她走,“唉,真是难过啊,重色轻友的家伙。”
云和抱了抱她脑袋,“明早给你带好吃的嘛。”
林许这才笑开了。
云和怕裴边屹早早回家,于是一放学就把书塞进书包,快速出教室。
一班里,物理老师还在拖课。
云和靠在二班和一班中间的走廊上,把书包放在脚面上,安静地等着。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完。
走廊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物理老师才收着书从教室出来。
云和站直身子。
一班的学生们打打闹闹出来,见到云和,多看了她几眼。
几分钟过去,裴边屹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一直不出来。她探头看了眼,一班教室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边的眼镜。
小宝弟弟也近视了?
站在门口叫人,会吸引他们班同学的目光,不太好。云和转到后门,悄悄咪咪推开门,瞬间被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她一开门他就站在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和讪讪地放下手,后退几步,退到走廊上。
他跟着出来,拉上后门。
他鼻梁上的眼镜已经收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淡淡的。像是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她。
云和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还中午的饭钱,于是摆摆手,“不用了,我们俩还分这些么。”
裴边屹没回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额头上的碎发随着走廊上的夏风轻轻晃动着。
旁边路过几个同学,神情疑惑地看着他们。
云和瞥了眼,那几个同学窃窃私语着走了。
她收回视线,见他这么固执,伸手推了一下他的手,随即赶紧放开。
“真的不用了。如果……我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补补课?”
裴边屹眉头皱起,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要求他。
云和捏了一下手指,镇定地问:“可以吗?你给我补课,这一周我带你吃不一样的食堂。老师不是说了么,这一周中午都不能外出吃饭的。”
裴边屹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人送。”
云和:呵呵,呵呵。
他的手还在伸着,十块钱的纸币随着风卷起。
云和抿唇,抬手去接,他却突然收了起来。
云和一懵,仰头看他。
他却没看她了,视线转向走廊外,但人也没走。
云和只能收起手,挠了挠手心,“那……一起回去吗?”
裴边屹收回视线,“我有人接。”
“陆奶奶还是陆爷爷?刚好有个伴。”
“……我不住那边。”
云和再次抬头看他一眼,“你不回去看看他们么?陆奶奶昨天晚上还做了小时候吃的小蛋糕呢。”
裴边屹没说话。视线轻飘飘地转向云和,他看人向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扎得有些高的马尾,被风吹起碎发的额头。有些内双的眼显得她略微清冷安静,瞳孔却是水汪汪的。
眼尾的细小红痣,给她平添了一丝丝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艳丽。
视线往下移,白色校服衬衫裹着纤细的身体。少女曲线窈窕,长腿白皙笔直,乖巧地站立着。
他抄在裤兜里的指尖,轻轻地捻了捻。
实质的视线在身上转了一圈,云和垂眸,安静站着。
片刻,那道打量的视线移走了,什么也没说。
云和放弃了,提步想走,顿了顿,还是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么?”
裴边屹脸色沉了下来,转身便走。
云和抿唇,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七八岁到十岁的年纪,大多都记事了。就连云和自己,还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一起玩的弟弟呢,可他居然全忘记了。
她捏了捏手指,有些失落地想: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
本来也不是亲姐弟,都会长大,都会忘记,都会消失。
她本来要跟着走的脚步停下。
校园里已经安安静静了。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照射着,透出一片片橙色来。
棉花一样坠在蔚蓝的天边,翠绿的树梢晃动着,像一幅夏日油画。
云和抬眸看向天边,发现下午的天空,突然就很漂亮。
这样好的夏日,就不要浪费了。
站了小片刻,云和捏着书包带子转身,跑向六班。
大好的时光呢,该努力啊。
裴边屹下了楼,身后没有脚步声,他停着等了几秒,楼道里安安静静。
片刻,他要往下走的脚步转而踏上台阶。他一顿,转身上了楼。
走廊里安安静静,少女的裙摆消失在二班的拐角。
他收回视线,又回了班级,在位置上坐下。
李欣瑶从他回来了就一直在看,见他坐下了也只是看着窗外。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就是一片花坛几棵树,什么也没有。
微闷的晚风从窗户口吹了进来,带动窗帘微微晃荡。
把少年的发丝也吹得翘了起来,一摇一摇的。
李欣瑶的心也跟着摇曳,没忍住,抱着作业本过去,“裴边屹,能教我一下这道题吗?”
教室里第一排的女生停下手里的笔,静静听着身后。
裴边屹转回头,视线滑过她作业本,随后淡声道:“对不起我也不会。”
李欣瑶:呵呵,呵呵。
然而裴边屹已经不看她了,从课桌上摸出练习册,打开。
上面明明是竞赛的题,而她手里的,就只是一般的大题。
脸上火辣辣的,她抱着作业本快速转身。
路过第一排的时候,那里的女生抬头,温柔笑着:“欣瑶,我来教你吧。裴边屹要练竞赛的题,不要打扰她。”
李欣瑶勉强地扯起嘴角,在她旁边放下作业本,“那就麻烦你了班长。”
女生笑得温柔无害,“都是一个班的,以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要是我也不会,我帮你问问大学霸。”
李欣瑶笑得有些难看,女生却不管,拿起笔给她讲解起来。
没人打扰他,裴边屹拿起笔沉浸在习题里。
几分钟后,李欣瑶拿着作业本回了座位。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抬手贴了贴脸颊。
虽然失望裴边屹没跟她说话,但也在预料之中。
裴边屹在他们班就是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清冷疏离。
他很少跟人说话,刚转来那阵,班里几个男生频繁来找他一起玩,找他说话。
他直接拒绝,要么直接拿成绩堵住他们的口。小男生要面子,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跟他说话了。
也有男生看他不顺眼,找过茬。后来那个男生就消失在淮中了,听说是退学了。
那可是当初连老师都没法对付的恶棍。人家家里势力大,是反过来欺负老师都不在话下的校霸,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淮中。
那之后几乎没有男生敢惹他。
女生更不用说,在这个敏感害羞的青春期里,谁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找男孩子说话。一个学期下来,除了班长罗怡之外,几乎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倒是有别班的女生,比如九班的卢灿灿。那个年级上最张扬也最霸道的女生,曾经在一班外高声宣扬喜欢裴边屹。
那时候他路过,看都不看一眼进了教室,坐下后就开始看书,对窗外吵成什么样不闻不问。
第二天卢灿灿就被教务处通报批评,还险些退学。最后还是她那个房地产大亨的老爸来学校跟校长交涉,捐了一栋实验楼,这才让她留下来继续读。
从那以后她明面上是没来纠缠了,至于暗地里,那就不知道了。
连号称校花、热辣小太阳的卢灿灿都没能拿得下来,其他女生更不用说了。
他是躁动青春里的例外,像山顶上的白雪,像夜空中的孤月。
看得见,摸不着,说不上话。
但不妨碍她们偷偷喜欢啊,喜欢这个干净精致的少年。
越有距离,她们喜欢得越长久。
傍晚的风夹杂着一丝丝夏日的闷热。
教学楼前的树叶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林许诧异地看着走了又回来的人,“你咋又回来了呢?”
云和皱了皱鼻子,“还是搞学习更重要。”
林许直接揭穿,“是不是裴边屹不理你?”
云和摇头,叹了下,“他比小时候难搞。”
林许拍拍她肩膀,反而安慰,“没事没事,也不一定要找他辅导。”
云和没说话,趴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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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临坐在二班教室门口的课桌上,等外面都没声音了他才跳下桌子,抄着裤兜站在门口看外边。
脸色晦暗不明,唇角敛直。
不记得他就算了,还把他认成别人。
这还是那个小时候说,不论他长多大,只要他们见面了,她就能一眼认出他。
骗人的。
反而是他,在雨雾微凉的早晨,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
眼尾的红痣比小时候更亮眼,笑起来会让人不由自主注意到她的眼睛。
那颗红红的小痣,还是他小时候第一个发现的。
也依旧是时隔几年再见后,一眼就认出来的。
那时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憋屈。
陆远临往六班走了一段路又停住,他想直接去跟她说,他才是小宝弟弟,可她都忘记他了。
他越想越气,胸口烦闷,转身撑着走廊。
既想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知了嘶鸣,晚风吹不开的闷热。
这个夏日,有些欣喜,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