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保持惯有常态,唯一变化的是,日夜如页再次翻过,高考时间无声逼近。
周一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长篇大论,主题不再是劝学,而是冲刺。
他教学生孩如何分秒必争,同高考一试锋芒。
课间,季夏给班里一个男生讲数学题。
转学虽快要一个月,但她现在好多人的名字和面孔仍然对不上,他来找自己问题的时候,季夏低头瞄了眼卷子才知道他叫陈致远。
陈致远戴着黑框眼镜,刘海稍稍压眉,再加上一对招风耳,看起来有种文弱书生的清秀平和。
季夏习惯通过观察特征深化记忆。
“总而言之,这条辅助线是关键。”季夏又一次将笔定在卷面那一处,抬头问他,“这次听懂了么。”
陈致远摸着下巴思考,终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他想了想有些不可思议,原来看似复杂的题目可以有这么精妙简洁的解题思路,他总是习惯把题目想的复杂,而季夏却总能抓住关键。
可能这就是学霸思维吧。
想到自己听了两遍都不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太感谢你了,还麻烦你给我讲了三次。”
季夏把躺在桌面上的卷子递还给他,抿唇道,“不用谢,你回去整理一下思路吧。”
他接过试卷后没有立即离开,像是鼓足很大勇气般忽然开口,“你给我讲题,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季夏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没有必要。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致远的椅背就被从人往后一拖。
登时,地面响起突兀刺耳的摩擦声。
季夏和陈致远一起回头看向罪魁祸首。
李居言站在他后面,几缕发丝半贴在鬓角,应该是刚打完篮球回来。
t恤是清一色的简约黑,若不是胸前镌刻的淡金色品牌符号过于张扬夺目,短暂地观察下,季夏还看不出他换了衣服这样的细枝末节。
此时的他下颌紧绷着,坏心情半点不愿遮掩,周身旋着低气压。
敏锐如他,很快感知到季夏的视线,他转而看了她一眼。
季夏有些读不懂他的眼神。只觉得他的眼神发沉,和以前以往看她时些许不同。
陈致远被吓了一跳,堪堪稳住身形后,带着几分怒气道,“李居言!你要干什么。”
李居言压在椅背上的手没动,低睨了他一眼,“谁允许你坐我的位置的。”
陈致远咬牙道,“不就是坐了你的座位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居言冷冷反问,“我允许了?”
忽然被梗了一下,陈致远不甘示弱,“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李居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椅背上,似是不在乎地笑了下,“我随便你怎么想。”
然而再次出声时,声调却蓦然下坠,“起来,我不想说第二次。”
陈致远心中拉扯,纵然他再不服气,却也不愿这么僵持下去,因为结果对他弊大于利。
他和李居言交恶没什么好处。
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也没打招呼,直接攥起卷子就起身离开。
李居言从背后叫住他。轻飘飘的话语落了下来,“看在是同学地面子上,仅此一次。”他笑了下,但却浮于表里。眸意锐利如刀,沁着些许冷意。
他在警告他。
陈致远握紧卷子,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知道了。”
半晌过后。
季夏的目光落在他擦拭动作的手背,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住白色湿巾,在椅面上辗过一道清浅即干的水痕,隐约加重的力度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郁。
季夏叫他名字。
他动作微顿,眼皮轻轻撩了起来,“怎么了。”
“你有洁癖吗?”季夏迟疑地问。
“没有。”李居言回答得很快,继续手下的动作。
“对不起。”
刚好擦好站起身就听到她这句话,李居言的眉心微拧,想到了什么一般,“是在替陈致远道歉么?”
季夏茫然一瞬,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想。
她很快解释,“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如果不喜欢别人坐你位置,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李居言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慢条斯理地将用过的湿巾放回空包装,“那也不用道歉,我没生你气。”
扔垃圾回来坐定后,他又在她身边突兀发问。
“季夏,你下次还给他讲题吗?”
季夏笔尖顿了下,她渐渐反应过来,“我不会让他坐你这里了。”
李居言腿松散地往前伸了伸,嗤了声笑,无所谓道,“他也不敢了。”
话音一落,他歪过头问她,“你的时间不重要吗?”
季夏:“当然重要,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居言回道,“那你还花那么长时间给他讲题。”
季夏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哦,这没关系的,因为对我来说这不是浪费时间。”
讲题既能够帮助别人,又可以重新厘清了一遍思路,对她而言是何乐而不为的事。
李居言手落在书面,听到这句话轻哼了下,“那你还没给我讲过题呢。”
季夏沉默地眨了眨眼睛,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李居言看向她。
季夏的心事有时真的很好猜,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所有心事都清澈见底一览无余。
他想,她永远这样不设防备的姿态,以后会不会被人骗?
如今,她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还需要讲题吗?我又没见你学过习。”
李居言轻抬了下唇角,偏要继续往下说,“我都是你同桌了,你还从来没给我讲过题。”
季夏只好问他,“那你有什么不懂的么。”
他轻唔了一声,很是诚实,“好多啊。”
“那现在要讲么?”季夏看了眼叠在他手下崭新锃亮的课本封面,顺势淡淡问道。
李居言轻摇了下头,“不是快上课了么,不急。”
他淡笑着提议道,“这样吧,以后把给他讲题的时候留给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季夏答应地很快:“可以。”
如果你能听得进去的话。
但是她想,李居言肯定听不进去。
统计游学名单时,听起来“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是,班里半数的人都没有去。
“快要高考了,想留时间学习。”
“我妈不同意,而且那里我都去过好多次了,不太想去了。”
“游学要一下午呢,倒不如做几道题。”
季夏听着周围几个学生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她非常能够理解。
毕竟快要高考了,每个人都生怕在错过的时间里遗漏下高考会出现的知识点。
“李居言,你去么?”班长拿着统计表走了过来。
李居言手刚拧紧杯子,他回答地很快,“当然去啊。”
说罢他又扭过头,对季夏散漫地笑道,“你也会去吧,之前和我说的。”
“嗯。”季夏轻点了点头,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她没想到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好的,李居言和季夏。”班长站在李居言旁边,边重复边记好名字。
“李居言,打球去。”王越从教室后门探过身,扬声叫他的名字。
李居言应了声,把校服外套脱下放在抽屉里,“行,等一下。”
全程动作不拖泥带水,很是效率地起身往外走着。
快走到后门时,他的余光闪过一个身影。
“怎么了?”王越见李居言脚步停了下,出声问道。
李居言半眯了下眼睛,忽然出声道,“我又不想去了,梁衡应该在班里,你去找他吧。”
话音刚落,他转身往回走。
“什么啊。有什么事吗?”王越挠了挠头,抱着篮球有些不解,“那我先走了哦。”
“好,下次请你吃饭。”李居言背朝他摆了下手。
他坐回到自己座位后,在抽屉摸索了下,很快抽出一张空白卷子。
手指把卷子拖到季夏面前,李居言懒懒出声,“季夏,你答应过给我讲题的。”
季夏微转过身,看向他回来有些意外,“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打篮球吗?”
李居言笑着看了眼拿着卷子站在季夏旁边神情古怪的陈致远,对季夏回道,“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个理由找得真敷衍,一旁的陈致远想着。难不成李居言会觉得学习有意思?开什么玩笑。
季夏低头看着那张空白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短暂沉默之际,陈致远默默收回卷子,对季夏轻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你先给你同桌讲吧。”
季夏闻言只好点了点头,沉吟道,“行,这道题班委应该也做出来了,你可以去问问他。”
“好。”
待陈致远走后,季夏轻舒了口气,望着那张空白卷子沉下心问,“你是哪里不会。”
李居言手指了道题。
季夏低头看了眼他指的那道题,下一秒,笔杆轻轻平拍在卷面上。
那是一道定理送分题。
季夏看向他,“李居言,你想做什么?”
李居言眨了下眼睛,“什么?”
季夏眼睫动了动,缓声道,“你根本不想听我解题对吧。”
她想了想问道,“你和陈致远有矛盾?他得罪你了?”
李居言沉默几秒,半了下挑眉,声音淡淡,“胡思乱想什么。”顿了下,他缓声道,“就是想让你给我解题,不行么?”
季夏:“你把数学书翻开,看104页第三段第二行。”
李居言淡淡哦了声,循着指令翻起了课本。
过了一会儿,他停住动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合上课本轻掀眼帘,他再次对上季夏的目光。
季夏也在看着他,而这次直接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字字包含认真,“李居言,你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