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寄雪想过很多种结果, 就是没想过桑桑要走,或许是她刻意不那么想。
可是,如果早知道桑桑要走, 她宁愿死在十方秘境里。
心口乍然一痛,容寄雪微微弯下腰, 抚着心口, 急急喘了两口气,“桑桑要把师姐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师姐,”褚灵赶忙过去, 扶着她坐下。“你没事儿吧?你的身体还没痊愈,干嘛非要破开这个阵法?现在吸收魔气又会跟那道力量……”
容寄雪一惊。
那道禁制,她知道了?
“桑桑…我…”
容寄雪难得有这么虚弱的模样, 她只穿着白色亵衣,浑身依然散发着仙子的气息, 圣洁动人。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与众不同, 即便堕魔也是一派仙子模样。
“师姐,”褚灵撇开眼,并不想干涉容寄雪的选择,是以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我有好多事没搞明白,我必须得回去。”
容寄雪:“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褚灵站起来, 语气强硬不少, “你现在这个样子, 绝对不能回仙界, 师伯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啊。
容寄雪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推波助澜, 她和桑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不会知道的。”
褚灵要气笑了,她从来不知道容寄雪这么天真,“他已经知道了!他可是你爹,比我们多吃了多少把盐。”
懒得跟她掰扯,说这些无聊的话。褚灵往外走了两步,“师姐在这儿养好伤再说吧,我心里装着事儿,就不陪师姐了。”
“桑桑!”
容寄雪匆忙去拉她,本命灵火随之焰起,在她体内烧了一把烈火,激得她当即呕出一口血。
吓了褚灵一跳,慌忙要将容寄雪扶回床上,她却死死拽着她不让她走,“桑桑,别走。”
“青羽!”褚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弄到床上坐下,无论如何也松不开手,“你不是说她好得差不多了吗?”
青羽都想翻白眼了,它还没问,那个上一世是什么意思,“是好得差不多了啊,反正是不会死了的。”
这两个之间,难道要走主人的老路?
或者,已经走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
褚灵不再看它,专心看着容寄雪,“师姐这又是何必呢?我有好多事情没有搞明白,实在等不及。魔界的事物我已经打理清楚了,凭师姐的实力,届时接管九陵圣宫,肯定不成问题。”
“我上一世用的人,也都给师姐安排好了。”褚灵越说就越觉得难以置信,她的师姐,真的堕魔了吗?这世上,最不可能堕魔的,就是容寄雪。
褚灵顿了一下,心里突突地不好受,“我知道师姐心里难以接受……但,我也帮不了师姐。”
或许真正难以接受的人,是她自己。
“我……我舍不得桑桑,”容寄雪望着她,脸色苍白,鲜红的血从她脸上滑落,Www.52GGd21格格党m妖异极了,“桑桑别丢下师姐一人,好不好?”
褚灵不说话。
师尊还没找到,容长术不知道还会做什么,她体内的神魔之血又要怎么去除。
所有事情堆叠在一起,如果不夜真的出了十方秘境,她们将束手无策。
容寄雪还在微微笑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勉强,她的手抚上心口,悄悄结印摁在心脉上,“桑桑……得空就来看看师姐,好不好?”
话音未落,偏头又吐出一口血。
褚灵心跳都快吓停了,她印象中的容寄雪,没有这种弱势的样子,她眼里聚着泪,手忙脚乱擦去容寄雪脸上的血迹,“我最多,再陪师姐两日。”
容寄雪弯了弯眼睛,“好。”
时隔这么久,她们俩再躺在同一张床上。
心思各异。
褚灵心里乱糟糟的,闭上眼也睡不着,“师姐,你睡了吗?”
容寄雪平躺着,痛得要命,心里却满足极了,“没有。”
“我有话想问师姐。”褚灵也平躺着,睁着眼看帐顶上的花纹,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优昙婆罗花,有风带动,一飘一浮,好似鬼界的幽灵,动辄能吸食人的心智。
容寄雪有点累了,硬撑着,“嗯?桑桑要问什么?”
“师姐上一世,”褚灵翻了个身,看着容寄雪,“是怎么死的?”
容寄雪:“……”
没有话说可以不说。
“我一直没问师姐,”褚灵眼神清凌凌的,在月光下,闪着光彩,“师姐已经成神,怎么也回来了?”
“神灵陨落,”容寄雪闭上眼,不敢跟她对视,“是很正常的事。”
“师姐不想说就罢了,”褚灵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上一世完全不知道的东西。”
“我不知道师姐知道多少,但师姐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了。”
容寄雪不说话,心惊胆颤。
她后来做的事儿,近乎自寻死路,还几乎毁了苍穹境,这叫她怎么对桑桑说起。
“不过我猜,”褚灵轻轻把手搭在她腰间,靠过去了一点儿,“应该跟不夜有关系吧,除了他,我不认为还有人是师姐的对手。”
她知道了!
可她知道多少?
容寄雪呼吸骤然放轻,“桑桑知道不夜的事儿了?”
褚灵轻轻嗯了一声,“还知道了师姐和师尊瞒着的我的身世,所以,师姐,我真的不能怨你。但有时候午夜梦回,想起那一剑,还是会觉得痛。”
容寄雪浑身一僵。
“师姐那时候,”褚灵把头靠在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怎么可能。”
容寄雪嗓子发涩,吐出字来干巴巴的。体内的魔气和禁制乍然消弭,灵力从她腰间缓缓渡进来,飞速修复着她的心脉。
“我信师姐,”褚灵学着她微笑,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
容寄雪心里窜起一股无力,“你还是要走,对么?”
“我喜欢师姐的,好喜欢好喜欢,”褚灵声音小小的,手规矩的放在她腰上,答非所问,“但我现在觉得,还有好多事儿要做,情情爱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我是青岳桑绫的女儿,我不想两次都让娘亲失望。”
容寄雪不讲话了,只把手插.进褚灵的手指中间,一寸一寸收紧,许久许久,她才说,“睡吧。”
……
九陵圣宫聚起了一道结界,从后殿一直蔓延到正殿。鹤千第一次见到那位的正脸,清微淡远,像九天上的圣女。
她还穿着衮金的仙袍,如若不是浑身散发着冲天的魔气,谁也不敢说,她是这魔界的新主。
鹤千不敢问那位仙子与她是什么关系,只能猜测这位是由仙堕魔。
“魔尊圣安。”
容寄雪脸上依旧带着笑,“你就是鹤千?”
温柔、和煦,叫人背脊发麻,鹤千跪下就不敢起来,“回禀魔尊,正是属下。”
“本座有件事叫你去办。”容寄雪在高位上坐下,颇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桑桑待过一年的地方。
她看着神圣,威压阴沉逼人。
或许仙与魔,本质上的不同,就在这里。
鹤千:“魔尊请吩咐。”
不知桑桑与他是怎么说话,容寄雪勾唇笑了笑,那个痛,果然习惯就好,“即日起,封锁魔界各个入口,魔界众生只许进,不许出。”
鹤千刚想应是,就听见上位者补充了句,“若有不从者,直接诛杀。”
……
褚灵醒来的时候,房里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一些轮廓,根本分不清楚日与夜。只有那熟悉的气息,提醒着这还是九陵圣宫。
身上灵力全无,捆仙索束缚着她的四肢,越挣扎就越紧,连翻身都不能。
床边的青羽耷拉着头顶上的毛毛,无精打采的瞧着她,“别挣扎了,小灵儿,这玩意儿造出来就是专门对付仙的,”它踢了踢自己的爪子,“不止你有,连我也没落下。”
褚灵听话,乖乖不动了,火气噌噌冒出来,“容寄雪做的?”
话是问句,语气极为肯定。
她就说她不像她认识的容寄雪,这个人,根本就不是!
“除了她还有谁?”青羽嘲讽一笑,“魔物大多如此咯,否则为什么被称为魔物?没有心的东西。”
褚灵不想接这话,就是觉得又恶心又生气,还有一丝丝委屈,“青羽,你也没办法解开这个吗?”
青羽摇头,“守护灵兽的作用,只能保护你,像这样没有主动攻击性的东西,青羽也无能为力,何况,”它又翘了翘爪子,“自身难保。”
这个时候还能卖乖,褚灵又好气又好笑,“她想做什么?”
青羽表情平和,见过许多大风大浪,“她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目前看来,她不想让你走。”
“她这人,越变我越不认识了,”褚灵试着放松,将将能坐起来,“害我经常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过她。”
她的表情是那种淡然的疑惑,十分真切,青羽直直看着她,挠挠脑袋,“爱恨对我们灵兽来说,太难以理解,我自开了灵识,就只会亲近主人。”
“不过主人说,爱一个人,未必是爱她的身体,将她绑在身边,更多时候是一种信念,彼此的精神都自由自在的信念。”
褚灵听不太懂,但颇为应景,她扬起手上的捆仙索,微微嘲讽,“刚好跟这相反。”
容寄雪也刚好推门进来,她脸上是那惯常的笑,眼神也极柔和,似乎和在八岐时没什么两样。
日光随着她一同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略微有些刺眼。褚灵冷冷瞧着她,心中冒出些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火气。
容寄雪笑意更浓了些,语气轻灵机巧——
“桑桑果然还是,不喜欢师姐了呀?”